這座令我討厭的城市，再度下起了暴雨。
    又是一個漆黑陰冷的暴雨之夜，潮濕的雨水穿透了我的衣服，低溫刺痛著我的皮膚，也一直在刺痛著我的心髒。
    我淋著雨，垂著頭朝返程的輕軌站方向走去。
    綾乃:“亞華，對不起……”
    ……
    她一直追在我的身後。
    即使已經遠離了奧邁塔，也一直跟著我。
    可是……
    我不想麵對她。
    不僅是我在埋怨，我也沒有勇氣。
    綾乃:“……亞華，我……隱瞞了這麽多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但是！在對你的感情這點上我沒有撒謊！一直以來，我是真的很想你、盼著你能回來……我已經等了你10年……”
    說謊。騙子。
    她為什麽覺得我還會信她的話呢？
    快離開吧……
    離開我……
    我依舊沒有理會她，繼續朝前方走著。
    腳步聲，她的哭泣聲，完全混在了城市的噪音和雨水中，可我依舊能清晰的辨認出來。
    我不要停下……
    我不想回頭……
    我已經受夠了。
    “亞華！！！你說過……今天要和我約會……還有東西要送給我的！你說過的！”突然間，她將聲音提高了好幾個響度朝著我大喊出這句話。
    這聲音大到讓街道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駐足觀望我們。
    事到如今，她究竟在幹什麽？
    在震驚之餘，我極其不情願的停下了腳步。
    但依舊背對著她。
    我:“你喜歡的是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奧邁朗特，不是我這個45號。”
    綾乃:“不！你就是你！亞華就是亞華！！對我來說，現在站在我麵前的，就是活生生的你！”
    她小跑著，衝到我的麵前，委屈的看著我。她妝容徹底花掉的臉上，已經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了。
    我:“當我看到朗特計劃的檔案時，我隻有一個疑問。既然連你與我的相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計劃，那麽我對你的感情是否也隻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呢？”
    她哭著，一把將我緊緊的擁抱住。
    綾乃:“絕對不是……我相信你……亞華……我們的感情絕對是真實的……”
    我:“但我不相信我自己！！畢竟連我的喜怒哀樂，全部都是由數據模擬出來的，那麽屬於我的，到底還有什麽是真實的！？我去曲淩婷然後闖禍，導致的1係列的災難嗎！？？我喜歡像現在這樣為了目標而全力以赴的自己，但是意識到這點已經太遲了！！我現在隻能像個瘋子一樣不斷的去補上自己闖下的禍，我的一切全都完蛋了！！！”
    綾乃:“我……我不明白……可無論如何，我都願意把你當做一個真正的人看待……你所經曆的一切，你所想的，你做的事情……這些全都是你作為一個人存在的證據啊。”
    我所想的？我做的事情嗎？那我又怎麽判斷這些真的是我想的呢？
    她一直緊抱我不肯離開，將臉埋在我的胸口哭泣。
    我不想阻止她的行為，隻是腦中窮盡可能尋找著一件能夠證明我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圍的行人逐漸對我們的行為感到無趣而一個接一個的離去，這條街道上很快便隻剩下了我們二人。
    究竟是什麽……怎樣才能證明……怎樣才能證明我的感情是屬於我自己的？
    唯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順從——放空大腦，拋棄一切，順從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拉著她的手，走入一旁的路邊電話亭中，開啟單向玻璃屏蔽。
    我用手輕輕的抬起綾乃的下巴，開始接吻。
    沒錯，綾乃，我喜歡你。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假如這份喜歡是程序設定的，那麽我不會一直都在猶豫，一直都在克製。真正的喜歡，會讓我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未必符合邏輯，也未必能理解。
    她瞳孔緊縮，在短暫的震驚過後，她逐漸眯起眼睛，身體和四肢放鬆下來。
    她回應著我。
    在淋過波爾頓市的雨水後接吻並不是什麽好主意，當我們的舌尖彼此分開時，我們都不可避免的喝下了雨水。
    我:“……我不甘心，果然，我還是想要證明……我的感情……是真正存在的，而不是植入的數據。一直以來，我都在和你保持距離，我不想要你卷入我自己的爛攤子中，可現在我明白了真相，明白了自己的一無所有。所以我已經全然不顧，我無法再抑製住這份感情了。”
    綾乃:“我明白的……亞華，你並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擁有我……擁有朋友們……擁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嗎？這都是你對我講過的。”
    我:“謝謝你願意接納我，清水綾乃。我喜歡你，我會努力的做你的戀人，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現在，我希望和你做一些戀人之間才做的事情，可以嗎？”
    綾乃的臉泛著可愛的紅暈，她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扯下了自己所帶的領結，將我按在電話亭內的玻璃牆上，主動親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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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綾乃:“那麽……就來吧……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在接吻的過程中，我摘下自己的領帶，解開衣服扣子，向她坦露自己的真心，她也在我的身體留下了些許痕跡。
    綾乃:“真可惜，下午花了一個半小時精心化的妝……被雨水給衝花了。不然我還想多在你的身上留下些痕跡呢。”
    我:“沒關係，我不介意你現在補個妝。”
    綾乃:“補妝是不太可能了。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做該做的事情。”
    我:“那麽……我就主動起來了哦。”
    同時，我們的嘴也沒有停下，再度接吻。
    我，終於變得主動起來了。
    我們在電話亭的狹窄空間中歡愉，盡可能將動靜控製在最小。
    綾乃:“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一天……感覺像做夢一樣呢……”
    我:“這不是夢，我能感覺到。”
    綾乃:“之前你和別的女人做過愛，對吧？”
    我:“嗯……抱歉。”
    綾乃:“沒關係，過去的事情我不在意。隻是以後就不要再那樣了，我想要你……你的一切……永遠隻屬於我一個人……好嗎？”
    我:“當然。”
    電話亭沒有能夠坐下的位置與空間，一直站了這麽久，我們也都有些疲憊了。
    在綾乃的提議下，我們轉移到了附近一處無人自助vr遊戲包間內，這裏有足夠大的空間繼續進行未完成的事情。
    脫下滿是雨水的鞋子，脫下濕漉漉的襪子，我們坐在沙發上，用紙巾擦拭彼此被雨淋濕的身體。
    我:“這下終於不那麽濕漉漉的了，在這麽冷的天氣，淋濕身體真是太難受了。”
    綾乃:“希望我今晚回去後不會感冒呢。那麽接下來……要不我來吧。”
    我:“沒問題。隻要活動起來，隻要身子暖熱就不容易感冒了。”
    因為更大的空間和更好的隔音效果，我們此時更能隨意伸展出手腳進行活動，不再那麽拘謹了。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們已經折騰到精疲力盡，擁抱著彼此躺在沙發上氣喘籲籲。
    現在，我才得以有機會細細的觀察起綾乃的身體來，她身後尾骨的位置有一處心型紋身，裏麵寫著“奧邁朗特 清水綾乃”的字樣，之前一直沒能看清楚。
    我:“那個是什麽時候紋的？”
    綾乃:“大概……一個月之前吧。你的紋身呢？”
    我:“也是一個月多之前紋的，有很多原因。”
    綾乃:“沒想到，兩個小時候一起過家家看童話書的孩子，都已經變成了壞孩子呢。”
    喘息了片刻，她坐到了沙發另一側，吸起了一支女士用電子煙，並朝我伸出雙腳:“可以幫我捏捏腳嗎，真是又疼又冷啊。”
    我:“好的。確實有點冰冷呢。”
    我用手溫暖著她的雙足，並輕輕的按揉使她的血液流通舒暢。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腳趾也和手指一樣交替塗著藍色和粉色的指甲油，還真是有夠可愛。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便解釋起來:“嘿嘿，指甲油是昨天晚上才塗的。這款幹掉後應該會有持續幾天的草莓味，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聞聞看。”
    我:“好像確實有點草莓味。”
    好奇怪，奧邁，你要變成米蘭達洛特了嗎？
    這是否能夠證明我已經突破了算法的限製，而擁有了人類才會有的特質呢？
    此時我悄悄萌生了一些念頭，想對腦中的想法進行實踐和驗證。
    我:“我……可以稍微……看一下嗎？”
    綾乃:“嗯……沒問題哦，隻要你不嫌棄我，你的一切喜好我全部都可以接受呢。”
    除了指甲油散發出的草莓香精味，並沒有什麽其他感受。
    但不知道為何，我與綾乃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多了幾分滿足和愜意。
    漸漸地，有些理解米蘭達的話了呢。
    綾乃:“不過你應該早些跟我說的，我好研究一下你最喜歡的方向，提前做些準備……”
    我:“沒關係，以後……也許還有機會。”
    真的嗎？連我自己也不敢保證，未來還有機會能像現在這樣與綾乃度過沒有任何人打擾的二人世界。
    我的複仇還沒有完成，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從這條不歸路中全身而退。
    一邊替她按摩著腳，一邊看著她衣冠不整，嫻熟地抽著女士電子煙的模樣，可真是有夠“壞女孩”的。
    她看著外麵的方向，即使包間門緊閉著，依舊能隱約聽得到稀裏嘩啦的雨聲。
    綾乃:“雨下的真大呢，白天打電話的時候，你還說今晚約會，看來你肯定沒有看天氣預報吧。”
    我:“也許可以等雨停了，我們再隨便逛逛，找個地方吃晚飯。”
    綾乃:“嘿嘿，總感覺還是不滿足呢……也許晚上我們可以找個旅館……然後……”
    我:“我之後要忙事情，你知道的，波爾頓市最近的暴亂，我得去阻止，還有……我的複仇。”
    綾乃:“啊，好吧，亞華有事情要忙，我沒考慮到，真是無禮了……我還不是個合格的未婚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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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起來，之前提醒你換手機卡，你換了嗎？”
    “手機卡？我不用那種東西哦。”她指了指自己右側的耳後，那裏有一處植入芯片的插口。
    我:“你……果然是為奧邁集團工作的人啊。”
    綾乃:“在我和那兩個人達成交易的時候，我就已經為奧邁集團工作了。”
    我:“那兩個人，就是奧邁朗特真正的父母，對吧？”
    綾乃:“你也可以認為是你的父母。他們找到我的時候，父親拋棄了我和母親，我也在絕症中苦苦掙紮，時日無多，當我得知他們可以治好我的疾病，以及讓你重新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沒有別的選擇。”
    我:“我能理解你。”
    綾乃:“你不知道的是，那兩個人治療我的絕症時，用到了你……原本的那個“你”的基因和身體器官，所以現在……我的身體裏也有一部分原本的你存在哦。”
    我:“然後你就拿著這副身體來抽煙嗎？你太霸道了。”
    綾乃:“嘿嘿，誰叫我們是一體的呢。”
    她收起腳，湊到我麵前又親了我的嘴唇一下。
    看著她依偎在我的懷抱中的可愛模樣，我回想起白天那個黑發女人所說的話。她說，綾乃是我的未婚妻。
    我之所以不想承認這點，並非我不願意，而是因為我沒有這份把握，我在害怕，害怕自己再次說出無法兌現的承諾，而再次傷害到綾乃。
    就像我……或者說真正的那個奧邁朗特，一直讓綾乃在公園中等待，無限的等待下去。
    我們擁抱著，眼中閃著淚花，遲遲不願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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