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後，吾便在這了。”
    中年帝王皺了皺眉，覺得這句話有些異議，又很快解釋到：“應該說，還在趙國時，吾便夢到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望曦聽懂了。
    無論是地行星的嬴政在沙丘平台駕崩後來到這處與地行星發展相似的平行時空，還是小時候跟著母親生活在趙國時夢到他的“一生”，對於他來說，都像是讓他白撿了一世。
    但這方世界注定和地行星不一樣，因為，這裏靈氣複蘇了。
    在嬴政看來，他那段多出來的記憶或經曆，隻停留在沙丘死亡那一瞬間，也並不知道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擁有了多一次機會，卻依舊選擇了原本他做過的事情，雖然有很多事情，很多人與他記憶中的有些出入，但最終，他仔細地回憶了一遍又一遍他走過的路，然後慢慢地找到了很多他以前忽略的、無奈的、遺憾的細節，然後，他在榨幹價值後，更早地殺了那些對他有威脅的人，更早地開始了他的統一，還是再一次自稱“皇帝”，再一次走過他當年執政時做過的事情，甚至，他還能比之前做得更好，更完美。
    以前做過的很多事情，他都從不後悔，也一直認為是正確的，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不過這一次，他能走得更穩，更踏實。他偶爾會產生的直覺，讓他在下發某些政令時，掌握的“度”不僅能達到他的目的，也更容易被推進。
    唯一不同的是，他這一次並沒有再派一個“徐福”尋求長生。當然，擁有了多一段生命的他，不僅沒有放棄這個念頭，而是變得更加執著，隻是，他偶爾會產生的直覺告訴他，長生並不在外地。
    ——而在秦國，就在麗山腳下。
    所以，他在那座似曾相識的山中建墓，他將原本投入阿房宮的錢財投入到陵墓祭壇建造中，提前留下了他死亡後需趁血液未凝固取血置於陵墓最底層祭台中央的命令。
    那座祭台在人俑坑之下，是一點一點用人力在實心的地下挖出來的中空層，無數巨大木梁和青銅通過被挖出來的垂直井口一根一根投入其中，一點一點地，搭起了這座距離地心最近的人類建築。
    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突發奇想，但他就是覺得，他必須這樣做，不然，他一定會後悔。
    這輩子的嬴政沒有去過沙丘，他不喜歡這個地方，同時不喜歡當時見證了他上一次死亡的所有人，他雖然還在用李斯和趙高，但誰都知道他對這兩人態度冷淡而且絕對不會在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見他們。他現在已經不太記得以前的自己為什麽會帶著胡亥出巡，他感覺自己對某些片段有些模糊，不過無所謂，反正他子女不少，不喜歡就不見就行。
    他的喜好就是一切，沒有人可以改變。
    這一次，他甚至找到了雍州鼎，雖然其他八鼎還是不見蹤影，但這唯一的一個鼎最後被埋在了這方世界的始皇陵周圍，成為了價值最高的陪葬。
    當然，沒有人知道，埋鼎的位置，恰好和地行星中上焦村墓葬群的青銅劍衣冠塚位置重合，這一次沒有了胡亥發力的機會，陪在始皇陵周圍的這些墓群，裏麵的主人雖然最後還是隨著二世死後殉國，但好歹屍首完整。在這方世界中，青銅劍衣冠塚被雍州鼎取代，疏屬山也少了扶蘇墓和蒙恬墓，這裏的他們死在對抗詭物潮的最後一次戰爭中，和最後的秦軍一起，連骨頭都已經被馬匹踏碎混入土中，至死都沒有離開邊疆。
    但可惜的是，無論多少人在努力，帝國依舊二世而亡，不過在地行星中時，是因為人禍和自然災害，在這裏，是因為靈氣複蘇，詭物壓境。扶蘇死在詭戰中，令人意外的是，嬴陰嫚身負臣民和其他兄弟姐妹的期盼，在大亂的鹹陽中成為二世，但無論她怎麽抵抗，也隻帶領人們堅持了半個月，鹹陽就被詭物攻破。但詭物沒能吃下公主和皇子們的屍體，他們與國同死的結局延長了血液和骨頭中殘留的國運力量的存在時間，讓詭物無法靠近。
    直到詭物逐漸消失，後來人終於進入早已經成為一座死城的鹹陽，在那時，即使其他人早已經白骨化或被啃食掉大半，但人們發現，被周圍白骨護著，最後死在城牆、城門或宮殿內的皇子公主們，身體保持最後的持劍或祈禱姿勢，隻是稍稍腐爛，而他們體內殘存的一點點國運力量，直到他們的遺體被收拾好下葬後，才緩慢消散。
    而嬴陰嫚，因為鹹陽無一生還的慘烈場麵，也因為短暫的二世身份，和最後雖然沒有被詭物吃掉卻還是因為泄憤被強大詭物隔空破壞得七零八落的殘肢，讓她除了最後的國運力量之外，還額外得到了一部分後來人的信仰之力，她無法再以公主身份下葬，那個原本屬於她的墓室最終塞入了陪著鹹陽一起死的胡亥，而她被拚好放置在了雍州鼎內，最後覆蓋在她華服之上的，除了金銀陶銅漆等陪葬，還有層層疊疊的竹簡，刻錄了她的生平，也刻下了最後的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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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某種程度上，她也算是祭品——這方大一統國家最後的祭品。
    他們下葬的時候，消散的國運盡數進入始皇陵地下祭壇，和撒在祭壇上麵的凝固血液混合，也就在那一刻，世界意識被吸引了過來。
    當然，世界大亂和嬴政這個當時早已經進入陵墓的屍體沒什麽關係，他覺得自己隻是在寢宮當中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了棺木中。
    他的血液幾乎被放完，被世界意識喚醒的他，在祂的幫助下，勉強修複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不過他的血液確實一點都沒有浪費，因為當時“靈光一閃”留下的指令讓他的血液確實澆在了陵墓地下祭台上，而世界意識，也確實是被那血液中未散去的強烈信仰之力和國運力量吸引過來的。
    雖然世界意識最終大概率還是會選擇他作為“代行者”去扼製靈氣擴散，但他的這番自薦行為，以及他的子女們近乎獻祭般的死亡的確為他帶來了最後一絲殘留的力量加持，最終讓他成為世界意識中身負特殊力量最強，最有可能抵禦靈氣侵蝕的代行人候選，這已經大幅縮減了世界意識選人的時間。
    然後，被世界意識喚醒的他，甚至沒有時間去為他的後人和國家悲傷，隻能迅速履行代行人職責，在世界意識指定的方位設下法陣，扼製靈氣，漸漸地，詭物也消失了，下一個王朝也出現了。那也是漢朝。
    這方世界的曆史，因為靈氣而產生的世界線波動在這一刻被撫平，世界線的發展與地行星再一次重合。祂擁有了兩千年的修養期。
    如果兩千年前的靈氣複蘇沒有被扼製，那麽這方世界根本不會再出現後麵的大一統朝代，而是會直接進入混亂模式。即使再有帝王產生，那也隻能是割據政權的帝王。人和人之間的戰爭，也會變成人和各種詭物的資源爭奪戰。
    【他還以為自己是陰差陽錯做對了一件事，所以才引來了世界意識的青睞，但實際上，他的行為，是受到因果規則線的影響。】
    與世界意識達成合作意向的望曦，很輕鬆地就讀取了這位帝王的生平，在這個世界裏麵，他偶爾會產生一點點“直覺”，例如遠離、打壓胡亥幾人，例如將尋求長生的目標定在自己腳下，例如讓人在自己死後放血，這些行為其實多少都受到了因果線的影響。
    麵對那些居心叵測的，欺騙他的人，麵對那些於他有利的事情，他都下意識地做出了不同於之前的、正確的選擇。
    木木沒有到處亂動，而是躲在望曦的簪子裏麵，跟她意識交流。
    【因果線產生的根本原因也是因為他自己的兩界奇遇，所以因果規則會將“因”當中的部分信息以直覺的方式反饋給他，說到底他以為的靈光一閃，其實還是以前那個他踩了坑，又幫現在的他做出的選擇。】
    望曦忽然想到一種例子：“因果線簡直就像是個有ai分析功能的信息記錄儀，能對記錄的場景進行分析後得出最符合邏輯發展的未來結果，甚至還能幫主體選擇最有利的那一種方向。”
    【答對啦，就是這樣。】
    【哦對了。】木木頓了一下，又接著在意識中說到，【甚至，他身上因果規則的產生，也引起了這方世界的規則波動，規則波動結合因果規則和他自身對長生的渴求，給他的潛意識注入了反饋，改變了他的思維，讓他下達了死後抽取血液的命令，最終還真的引來了世界意識的注意。】
    “還有他的後人，也算是成為了他的推手。”
    “反正這也是一種長生吧。”
    望曦結束了和木木的私聊，在外人看來，她就像是發呆了好幾秒。此時她忽然回過神來，就像是剛剛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樣。
    她看向黑袍帝王：“既然嬴道友在這裏，那有些事情，就很好解釋了。”
    ......
    “原來是這樣，明白了。”
    保密會議室中的交流是無聲的，因為嬴政來這裏的最根本目的，一個是跟望曦見一麵，另一個，就是要促使這方世界現存的反抗力量——不說全部，但至少是絕大多數——以最快速度匯聚起來，並由望曦發下指令，盡快建造靈域。
    震旦已經是現在僅剩的力量裏麵的最強大者，即使沒有望曦這個天士，他們原本的力量也是最強的，而擁有了望曦這個關鍵人物後，震旦將會成為絕對的領航員。
    在生的希望重新出現的時候，無論是什麽人，隻要膽敢延誤甚至破壞靈域建造計劃的，都要承受震旦官方的全力鎮壓。
    “關天士的權限等級原本已經是sss，現在你已經是震旦的詭戰總司令了。”
    宋呈佑與另外一位稍微靠後的中年人從進來房間開始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唯有在前麵的那位主席，向望曦這位世界戰力最強者，和始皇這位世界意識代行者，借助總司令授予，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這道授予無需再經過任何商討，因為他直接用了戰時指揮部建立時他擁有的唯一一次緊急調令機會，雖然這道調令嚴格意義上隻有24小時的無條件成立時間，但他明白，24小時後，也絕對不會有人要求投票決定是否保留望曦的總司令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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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顯，他此刻唯一需要做的，是表達出震旦對力量整合和無條件支援靈域建造的堅決支持態度，僅此而已。
    中年男人說完，並不意外地看見旁邊的帝王臉上略微放鬆一點的表情。
    他被動接受了來自世界意識的信息，大概是看在與始皇這位代行者同源的麵子上，世界意識給了震旦一個選擇——主動接受，或者被動接受。
    當然，雖然結果看似一樣，但主動和被動，代表了震旦在靈域建造之後，究竟能得到多少反饋。而其他現存的國家嘛......既沒有剩下太多資源，更沒有一個他國的代行者被世界意識選中，其他國家對於靈域建造別無選擇，隻能被動接受。
    不，應該說，是被通知。
    “那，陛下的......”
    嬴政搖了搖頭：“吾已是世界意識代行者，無法任這世上任何國家的任何職位，也無需再呼陛下，此間並無帝王。”
    望曦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她問到：“所以你無法代表任何一個國家，隻能代表世界意識。”
    “是。”
    她直起身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饒有興致地說到：“既然這樣，讓我猜猜——震旦隻是你的第一站吧？”
    “如道友所言。”嬴政笑了笑，將他後續的計劃全盤托出：“吾將會拜訪所有幸存的國家政權，並告知其靈域建造計劃，抽調協助力量。”
    是告知，不是征求意見，是抽調，不是借調。
    他們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利，也不會有坐享其成的可能。
    “先生，需要震旦這邊協助勸說嗎？”主席問到。
    黑袍帝王笑了下，又搖了搖頭：“無需任何協助，此任務實在簡單，是涉及全世界的未來，是全人類的自救計劃，若有不願者，那世界意識也將不再承認其種族。”
    “非我族類，清除也無妨。吾隻求盡快整合世界資源，其中內耗，世界意識並不在意。”
    內耗。
    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黑袍帝王神色稍微一頓，最終卻沒再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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