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兄妹倆對視一眼，這次換成宋小麥開口。
    “劉阿爺，聽說您前兩年尋村長買過後山那塊地是麽？”
    千算萬算，沒算到倆娃兒打聽的是這事。
    劉老爺子起先還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哪個後山哪個地，一問之下，才知是那塊有一片屋基的北山。
    老人沉吟，嘶啞的聲音悠悠問出：“你們...打聽這，也想買那地不成？”
    宋小麥微微點頭，見對方並未因此有何異樣，心裏鬆了口氣。
    “是有這打算來著...不過聽說您也問過這塊地，但後來不知怎麽沒成，所以就想先問問您。”
    原來如此...
    劉老爺子恍然，繼而盯著倆娃搖了搖頭：“這地...你們怕是不好買啊。”
    也不等倆孩子問，便將當日之事一一道了出來。
    他當初確實跟村長提過買後山地基，但還沒怎麽著就被村長給拒了，也沒說具體原因。
    當時的他不知狀況，還為此生了兩天悶氣，隻以為是村長欺他劉氏族人人少說不上話，所以才不給他地基。
    這事沒過兩天，不知怎的傳到了劉氏族長六叔公跟前，當日就把他喚到家裏好一陣訓斥，這才知曉，那後山地基非是無主之物，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定了下來。
    二十年前...豈不是大周還沒建立，前朝梁國也還未亡！？
    兄妹倆懵然。
    那般久遠的事...且屋基都快荒成亂石坡了也沒見誰回來建宅，還能作數？
    “劉阿爺...”宋小麥抬手指了指天，悄聲道：“天都變了這麽些年了，那約定還能作數嗎？”
    “作不作數，得看人啊！”
    老人渾濁的雙眼滿是悵然，追憶起一段塵封多年、誰都不願提及的往事來...
    “二十年前...前朝君王昏聵失德，致天災人禍不斷...”
    “那會老百姓過的日子，哎....苦哇...給狗，狗都不過！”
    “...”
    “咱們宋家村位置不算僻壤，當年動不動就會遭遇流竄劫匪。”
    “遇上些隻圖財的還好，各家湊些錢糧給了對方，多少還能保一條命。”
    “可若遇上些窮凶極惡的...便是滅村之禍！”
    宋小麥跟二哥怔怔望著越說越是激動的老人，彷如所談之事恍如昨日一般：“當年咱們村就不幸遇到了這麽一夥人！”
    劉老爺子目中滿是忌憚：“百來個凶神惡煞的悍匪...個個手裏都提著能一刀將人截成兩段的大刀，逼著鄉親們交出所有糧食和錢財，不但如此，還要將家中婦人女子也交出來！”
    “畜生...真是畜生啊！”
    婦人女子落入那樣一群惡狼手裏，能有活路？
    當年的宋興旺，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壯年漢子，哪能眼睜睜看著全村婦人、閨女去往火坑裏跳！
    錢糧沒了還能再掙，人要是毀了，全村的脊梁骨都得折！
    宋興旺心一橫，借口籌集糧草為由，火速召集了全村下到8歲男童上到七旬老翁的男丁，欲殊死抵抗，拚死一搏！
    誰家還沒個妻兒子女？
    一聽他這番打算，全村男丁齊聲讚成，都誓要跟那幫畜生拚個你死我活，沒一個孬貨！
    惡人手裏提著的是能一刀要了人命的鋒刃，反觀村中男丁，除了寥寥幾把菜刀鐮刀外，全是些棍棒鋤頭。
    兩方實力之懸殊，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可那又如何？
    失財事小，失節事大！
    為了全村婦人女子的清譽，更為了全村老少爺們的脊梁骨，豁出這條命也是值的！
    當悍匪見到村民，不過提些鐮刀鋤頭就想跟他們搏命時，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更可怕的是，就算是對付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悍匪嘲笑過後也沒自亂章法。
    殺雞還得費上二兩力。
    匪首帶著手下肆意嘲笑一番後，並不打算與村民纏鬥。
    他深諳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隻需解決領頭的村長宋興旺，剩下的村民便形同散沙，對他們構不成一絲一毫的威脅。
    因此，笑過之後的悍匪頭頭，二話不說，揮刀便朝宋興旺砍去！
    說時遲那時快！
    寒刀鋒芒刹那逼在頸項，僅餘寸許間！
    村民都已發出絕望悲呼，彷如已看到村長倒地血濺當場的慘景...
    可，就在千鈞一發的關頭——“嗖！”的一道破空銳響改變了所有！
    那近在寸尺、勢必落下的鋼刀，被那道撕裂的風聲生生頓在了半空...
    緊跟著...砰——的一聲巨響。
    本該倒地的村長變成了那位悍匪首領...
    一切發生，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驚魂未定的村民回過神來，還來不及震驚雀躍，先才那道破空之響，便如雨後春筍一般唰唰而過，似一層雨霧般掠過村民耳廓刺入眾匪徒之中！
    砰砰砰——！
    一個、兩個、三個...幾十上百個！
    先還不可一世的匪徒，瞬間成了箭矢上的一點殘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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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反應過來的宋興旺猛地回頭，瞧見了他一生都無法磨滅的景色。
    一群身披玄衣，臉罩玄鐵麵甲之人，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就那般突兀的出現在了眾人身後...
    他們手握玄功，一拉一放之間，交織出一張死亡羅網，百餘人的匪徒不到盞茶功夫，盡數成了網下殘魂，無一人逃脫，無一人生還。
    不過頃刻間。
    肆意橫流的鮮血，將宋家村的大地染成了赤色。
    通紅的火把點燃山高的屍首，焦糊與血腥之氣交疊彌漫開來的窒息氣味，劉老爺子至今都還能想起。
    當天的女人孩子都躲在屋頭，漢子爺們有一個算一個，全來見證了這場煉獄般的景象。
    大夥麵色沉重，望著山高的匪徒屍首在烈火中燃燒，沒有絲毫悲憫，他們知道，若非天降神兵的到來，此刻堆在那裏的，就該換成了自己！
    聽著老人的追憶，兄妹倆不知不覺中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所...所以，那片地是跟此事有關...？”
    宋冬生心頭巨震，隻覺口幹舌燥。
    這般慘烈的往事，村中老人竟能瞞的一絲風都沒透出...
    劉老爺子沉著點了點頭：“後來具體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那日族長隻告訴我，當初為了答謝那群天降神兵，後山那塊地基便是村長族老等人給出的謝禮。”
    老人家微微收了心神，再度看向兄妹倆時已平靜許多。
    “所以我才說，你們想要買那塊地，恐怕不易。”
    ...豈止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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