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尚在年關裏，家裏采購的年貨還有不少，想著對方今年是在冷清道觀裏過的年，哪怕隻是一頓早食，宋月娥也花了不少心思。
    特意烙了鮮肉幹菜餅，料放的足足的，一口咬在嘴裏，焦香油香混合在一起，直擊味蕾。另外還拌了爽口解膩的蘿卜絲兒，炒了一道醋溜白菜，一大碗蒸的水嫩爽滑的雞蛋糕以及熬的濃稠噴香的粳米山薯粥。
    在觀裏吃了幾個月粗茶淡飯的周鶴眠，一連吃了兩大張烙餅，又喝了兩碗米粥方才停下，拍了拍吃的溜圓的肚皮，眉目疏朗的衝阿姐豎起拇指：“阿姐，您如今的手藝都可以開食肆了！”
    本是個挑食的，今日卻吃了這老些，哪是自己手藝好了，分明是在觀裏受了大罪了。
    將對方當做親弟看待的宋月娥被其誇的抿嘴一笑，滿眼關切道：“那就在家多待兩日，阿姐我多給你做上兩頓！”
    周鶴眠笑著掃了一圈宋家人，促狹道：“阿姐如今是嬸子捧在手裏的心尖尖，小弟可不敢讓阿姐多操勞，否則惹的嬸子不喜可就罪過大咯！”
    王氏樂出了聲，假意嗔怪：“就數你會說！”
    她望著長高了也瘦了不少的少年，微微正了神色：“這幾日你就在家好生待著，愛吃月娥做的飯，就讓她多給你做上些，不要外道。”又笑道：“初二那日我們一家去觀裏尋過你，可知曉了？”
    周鶴眠點點頭，笑著回：“正是有人告知了此事，我一出關便片刻不停，回了家來。”
    宋秋生上下打量對方，奇道：“那日道長說你在閉關習什麽厲害功法...這是習成了？”
    “...”
    周鶴眠一言難盡的回望對方，忍下心頭對臭道士的吐槽：“算...算是吧...”他話鋒一轉，反朝宋家兄弟倆問：“聽嬸子說，你倆如今也拜師入了學，如今學到哪了？”
    當著跟前半個小夫子的麵，宋家兄弟嘿聲一笑，不敢關公麵前耍大刀，隻道才學完了千字文，論語隻學了初篇。
    周鶴眠雙眸通亮，當即出了幾道類似對仗的題考較起二人。
    一家人圍著飯桌，就這麽看著三個少年一問兩答討論起學問來，很是新奇。
    聽了一會天書似得宋慈姑，忍不住附耳對身側嫂嫂低聲驚歎：“老天爺，這位小公子學問好生了得，莫不是文曲星下凡了！”
    “將來小滿有他一半學問，不說狀元，考個秀才是沒跑了！”
    王氏噗嗤一聲笑出，當著孩子麵也不好過於議論，隻低聲回：“是不是文曲星下凡我不知，但我瞧著，這孩子學問比之冬生倆夫子的學問也不差的樣子。”
    宋慈姑眸中閃過一絲古怪，奇異的望著嫂嫂：“嫂嫂如今當真今非昔比，這也能看出來呢？”
    王氏“嗐”的一聲，搖頭一笑，繼而感慨：“我哪能看出這些道道，不過就是種說不上的感覺罷了。”
    她望著考較起倆兒子學問時，一臉從容的少年，這麽小的年紀，卻好似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一般。
    真是不知，到底什麽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宋小麥拿著帕子擦了擦小六弟油乎乎的小嘴，看著周鶴眠在那一本正經考較兄弟倆學問，忽而想起當初相遇時對方的狼狽模樣，本還以為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富家公子哥，如今看來..保不齊真出自什麽底蘊深厚的大族世家。
    不過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無論怎樣，終非他們這樣的人家可比。待其年歲漸長，終有徹底離去的一天，這段緣分，權當做一場美妙邂逅便是。
    她目光溫和的掠過二哥三哥，深覺二人能小小年紀與這樣的孩子結識一場，今後眼界心胸自會隨之開闊，倒也是樁好事。
    一家人熱熱鬧鬧用完早食，宋冬生宋秋生兄弟倆在周鶴眠不斷加深難度的問題下終於敗下陣來。
    人對於未知的事物，未了解時往往隻覺冰山一角，而真正親身接觸過後，方才知其是一座怎樣的大山，令人仰止興歎。
    如今的宋家兄弟倆，對跟前的少年便是如此感覺。
    當初跟著對方識讀千字文時，並不通文之浩渺。而今兄弟倆初窺學問，方才知對方肚裏裝著怎樣一方天地。
    明明三人還是差不多的年紀，自己兄弟倆好比還在咿呀學語，對方已能通文達藝，學富五車。
    這打擊對二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兄弟倆對視一眼，頓覺往日讀書還是太過懈怠鬆散，再聯想到近日發生的一些事情，麵對這樣一位同齡人，自己二人竟連對方一根指頭都比不過。
    憑這，還妄想靠讀書撐起家業？
    周目的到來，宛若一道強心針，兄弟倆二話不說，立馬撲回書桌前，埋頭苦讀起來，自此不敢有一日懈怠。
    望著反應如此劇烈的哥倆，周鶴眠一時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意並非如此，倒讓二人平白受了這番刺激。
    宋小麥將這一些看在眼裏，雖不知當下世道的讀書人都是什麽樣的，但通過接觸的幾位來看，似周目這般的，決計是少數中的異類。
    尋常人若跟這樣的相比，豈非望山跑死馬？簡直非人能及。
    不過，她也沒出言點破，她看得出來，兄弟二人打擊歸打擊，眼底卻無絲毫氣餒挫敗，反是燃起了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那這份打擊，便是托舉他們向上的力量。
    十五後便要跟隨兩位哥哥共同入學的宋修遠，將這一切同樣盡收眼底，他默默瞧了一眼意氣風發的周目，並未有太大的反應，隻也回到書桌前，跟著兩位哥哥讀起了書。
    這一次回到宋家，周鶴眠麵上不顯，心裏還是有幾分驚訝的。
    相較於上一次一家人還在為果腹而憂，這次儼然已有了耕讀之家的雛形。
    通過考較宋家兄弟倆學問，雖還學的淺顯，卻能看出二人對於所學內容的理解很深，單單一篇千字文，都逐字逐句推求其中義理，紮下堅實根基。
    學問一事，本就不在卷帙浩繁，在於厚積薄發，兄弟二人能如此，甚好。
    若非時間來不及，他倒是想去拜訪拜訪倆人那位陳姓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