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哭聲揪緊了所有人的心。
    堂屋內，一片慘淡。
    宋小麥深吸口氣，進山一事勢在必行，她朝幾位族長俯身一拜：“多謝幾位叔公掛懷，小麥銘感五內。”
    宋小麥直起身，望著幾人：“但，叔公們的心意，小麥亦感同身受。”
    “您幾位覺得不能因為全村老少，讓我獨自涉險。”
    “小麥同樣也不願意，因薯粉之事，給村民帶來禍患！”
    “這...”
    幾位叔公動容，萬萬想不到，跟前小丫頭會在這個關頭，說出這般深明大義的話來。
    吃驚還沒落下，又見對方繼續道：“麒麟芝一事並非危言聳聽，”
    “京城貴人的雷霆之怒，絕非咱們普通百姓可以承受。”
    “所以，這一次的薯粉，咱們必須得依著馮少東家的要求，盡可能的做到最好，製出一批最優質的薯粉來！”
    宋小麥轉身，望向哭的不能自已的母親，聲音輕下兩分：“娘，您的心，女兒都懂。”
    “但這一次，女兒必須得去...”
    “您不是從小就告訴我們兄妹幾個，做人要堂堂正正，坦坦蕩蕩嗎？”
    “薯粉作坊既是女兒起的頭，自該由女兒扛起它的責任，女兒豈能因畏險而退縮不前呢？”
    “請您相信女兒，這一次，我會做足萬全準備，定能平安折返！”
    看著小女挺直的脊梁，以及對方眸中升騰的決然，王氏心中的恐懼與不舍翻如浪潮。
    她知曉，眼前丫頭，早已不是那個需要她羽翼相護的小兒。
    無論自己如何阻攔，對方都會去往深山！
    “嗚...我的兒啊...”
    她將宋小麥一把攬進懷中，頓時泣不成聲，最終也沒再說出拒絕的話。
    相擁半晌，王氏不得不從喉間擠出幾個殘破字眼：“去...”她顫抖道：“去...去吧...”
    “...娘在家...等你回來...”
    “一定....一定要回來！”
    宋小麥用力回抱了一下母親，眼中水光一閃而逝。
    堂屋裏一片寂靜，唯餘幾位女眷啜泣之音。
    宋冬生雙拳緊握，小臉繃的僵硬。
    鬆開母親的宋小麥，緩緩轉身望著自己兩位兄長，見二人神情肅穆，一臉煞白，為了寬慰二人，她盡可能的放輕自己聲量。
    “二哥三哥，你倆在家照顧好娘...”
    “你們還小，跟著去了，不過是平添危險...至於我...”
    她俏皮的眨眨眼，示意三人才知曉的秘密：“你們放心，我定不會出事！”
    盡管心裏百般不願，可宋家兄弟倆都無比清楚，自己二人若跟著小妹去了，說不得還得拖累對方。
    與其自己倆跟著去，不如再尋幾個身手好的壯年，方能護住小妹一些！
    宋冬生沉聲道：“我們跟著你也是拖後腿，但你決不能獨自前往。”
    “鎮裏西市偶有鏢師逗留，咱們明日去鎮裏看看，興許能尋兩個身後好的！”
    宋小麥想說，山中靜謐，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鏢師身手定不能跟啞叔陳叔相比，屆時惹來什麽凶獸，反是不美。
    可望著兩位兄長一臉慚愧的心憂，她最終還是點了頭。
    如果這樣能讓這裏人更放心一些的話，便如此吧。
    見宋小麥心意已決，連對方娘親都不得不妥協，堂內眾人雖憂心忡忡，也隻能默許。
    王氏含著淚，連夜給女兒準備幹糧、水囊。
    宋慈姑月宋月娥倆人得知消息後，也隻得通紅著雙眼幫著整理行囊。
    宋冬生將宋小麥上回帶回家的柴刀又拿了出來，在院裏磨了一遍又一遍，可見鋒芒。
    宋秋生與宋修遠，隻能帶著恍然無知的宋春生默默立在一邊。
    太陽初升時，宋興旺就等在了村口。
    他讓宋家兄弟幾個安心讀書，去西市雇人的活計，交給他便好。
    而宋小麥正好也準備再去鎮裏一趟，買些防身所需之物。
    倆人就此結伴，一路前行。
    初春的風，帶著些許料峭寒意，吹拂著路上一大一小的身影。
    宋興旺背著雙手，沉默地走在宋小麥身旁，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丫頭，這趟進山...”他頓了頓，腳下一停：“你可怪宋爺？”
    宋小麥一愣，不曉得跟前老人怎忽然說起這個，都哪跟哪啊？
    “宋爺，我為何要怪你？”
    “哎...”
    宋興旺長長歎了口氣，望著延伸遠方的路，目光沉沉。
    “昨日麒麟芝的事情...”
    “你這丫頭素來機靈，因是看得出，宋爺我並不打算勸阻你。”
    兩人腳下皆是一停，宋小麥靜靜望著對方，沒有言語。
    而一向給人剛正不阿，頂天立地的老村長，雙肩頹然一垮。
    老人抬手，布滿皺紋的粗糙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充滿無力。
    “丫頭...我...”
    “宋爺！”宋小麥打斷對方：“您別說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麽...”她一頓：“害怕我怪您自私，怪您不攔著我，將我置於沉甸甸的擔子上頭下不來台？”
    宋興旺怔愣，一動不動盯著對方，卻見丫頭難有的肅起小臉，定定道：“宋爺，如果我本人不願進山，你們誰來勸都沒有用。”
    “所以進山這事，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你們無關！”
    宋小麥心中一片寧靜，望著老人一字一句道：“就如當初，在村子遭惡匪侵襲時，你毅然決然頂在最前頭一樣！”
    “作坊是我起的頭，無論出於對村民的保護，亦或作坊前程，也是我無法推卸的擔子！”
    “所以，您可千萬不要生什麽內疚。”
    “退一萬步說，為了作坊去拚，到底也有我一己之私的存在，我想將作坊發揚光大，財路亨通，讓我家再不用餓著肚子，可以衣食無憂！”
    “不牽連村民，不過是附帶在內的。”
    “所以，比起您來，您才是真正的深明大義之人！”
    宋小麥抹一把臉，恢複了笑盈盈的模樣：“對您，敬重和感激還來不及，我怎會怪您？”
    “這一路來，若非您的相助，我事事也不可這般順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