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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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有病!”
宋長樂雙手緊抱馬氏的腿,仰起頭朝不省心的四弟怒吼而出:“宋長寧,你要還當我是你哥,就別管我的事,帶著娘,走!”
“趕緊走!”
母親和兄弟的不解,以及周遭人冰冷的視線,並未動搖宋長樂半分。
回家?
回那永遠被爹娘嫌棄、被兄弟輕視、自己也渾渾噩噩的家嗎!?
不...他才不要再做那人人喊打的宋長樂!
而今好不容易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任誰來了,都不能阻攔!
“李叔!”
宋長樂扭過頭,朝門口沉默不言的漢子聲嘶力竭的喊:“我宋長樂說話算話!”
“欠您的米,我一定還!”
“我現在就去找宋冬生寫欠條!求您....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原諒我!求您了!”
他喊完,一把鬆開抱著馬氏的手,朝對方“嘭”的一聲磕下一個頭,在周圍嘈雜的議論中,猛地爬起。
馬桃花與宋長寧還沒反應過來,便瞧著對方瘋了似得穿過人群,朝一個方向奔了過去...
馬桃花氣的渾身哆嗦,指著宋長樂的背影,嘴唇顫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長寧怔怔望著三哥離開的方向,滿心滿眼,都寫滿了“三哥瘋了”。
李瘸子也被宋長樂這不管不顧,近乎癲狂的架勢鎮住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渾濁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
李瘸子家是宋長樂道歉的第二十三家...也是最後一家。
坐在院裏看二牛讀書的宋興旺,聽到村民報來消息的時候,眼裏閃過一絲異色。
村裏立了門戶的,統共就四十來戶,去掉村中有名望,人丁多的人戶,可不就剩二十來戶好欺負的。
這個宋長樂...平日東家西家的轉悠,果就是個欺軟怕硬的。
而今來這麽一出,若不是得了瘋病,那便是...真的有心改正。
“宋大海出麵了麽?”
報信村民搖搖頭:“整整一天,馬氏那婆娘才露了下麵,還有他家老四,其他人一個都沒見著。”
宋興旺目光裏劃過一絲冷意:“行,我知道了。”
——
自十五過後,宋家兄弟幾個學業更重了幾分,每日早出晚歸,到家時,天已昏黑。
宋月娥將做好的晚食端到桌上,讓三人淨了手就過來吃。
一家人因為小妹上山一事,整天心神不寧,飯桌上也興致缺缺。
宋冬生拿起一張餅咬下一口,咽下,看向長姐:“阿姐,小妹回來後,薯粉要製,作坊要盯,定然缺人手。”
他沉吟道:“如今我跟秋生修遠讀書,顧不得家裏多少,還需阿姐跟母親、還有小姑多加費心...”
宋月娥一怔,遊離的神思果就被拉了回來。
“那你看...我該怎麽為小妹分憂?”
一旁吃著飯的宋秋生與宋修遠也停下筷子,朝二哥望去。
在幾人注視下,宋冬生放下餅,正色道:“阿姐,女子之力,不在蠻勇...當然...”他頓了頓,幹咳一聲:“小妹除外。”
宋月娥聽得雲裏霧裏,又見二弟道:“女子之力,在持家有道,未雨綢繆。”
“小妹有闖勁,而今已然有撐起家業之勢。”
“阿姐你有靜氣和周全,正好可以與小妹形成互補。”
“小妹外出解決山薯的問題,阿姐就可在家助她做好後續之備。”
“比如這一批薯粉要的精還要的急,阿姐不妨在山薯回來前,做好人手選備。”
“咱家既然有了一次製粉經驗,阿姐又從頭到尾都在參與,定然知曉上一批製粉人中,誰手腳更勤快,更幹淨利落。”
宋月娥目光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說的這個...小妹離家前就想到了,咱娘今個一早就去定好人手了。”
宋冬生對此並不意外,他微微一笑:“阿姐,咱家又不是製完這一次粉就不製了,今後諸如此類的事情定然不少,阿姐不妨試著將目光放長遠一些,不必整日拘泥於灶台方寸。”
“眼下,咱家事情多如牛毛,不僅作坊要建,用不了多久,咱家小院也要重起新舍。”
“建作坊的材料如今已然定下,但作坊建起後呢?
“需備多少大缸、多少竹篩、多少晾曬架?”
“這些細務,阿姐思慮起來,說不定比風風火火的小妹還周全。”
“所以阿姐完全可以因地製宜,去看看作坊範圍,計較計較這些細務所需數目。”
“更或者,也可跟知曉內裏行情的...”他一頓,拍了拍腦門:“咱家就有現成的,你直接問小姑便是,可以向她打聽打聽這些物品價格幾何,若要大量購入,如何采購更劃算實惠一些。”
宋冬生道:“阿姐若能在小麥之前做好這些計較,到時直接告訴她,讓她派人采買,不就是分憂?”
這番話,如石子投入靜湖,在宋月娥心中漾開層層漣漪。
“我...可以麽?”
宋秋生目光一動,展顏一笑:“阿姐當然可以!”
“阿姐持家,素來井井有條。作坊瑣事繁雜,正需阿姐這般細致人。”
宋修遠也忙點頭附和。
宋月娥在幾個弟弟間來回看了幾眼,心中那點長久的茫然與自困,仿佛被兄弟幾人灼灼目光鑿開了一條縫,透進些許微亮。
她心緒起伏間,忽而又想起阿娘給自己告誡的話來...如今自己這般年歲...卻是不好在外拋頭露麵的。
“我...”
似察覺到對方的憂慮,宋冬生再道:“阿姐,先生說,女子立身,非囿於內闈。新朝開明,女戶可自立,商賈亦有女子掌舵,衙門都是認的!”
他頓了頓,直視對方:“小妹這幾月不一直在外闖?”
“眼下如何?”
“不僅得到了村長和族老的認可,全村上下,少有對她不服的。”
“小妹才幾歲!”
宋月娥嗔對方一眼,她知道,向來話少的二弟,今日這般反常給自己撂下這麽一大堆道理,何嚐不是在寬解自個。
但寬解是寬解...這些話裏,卻也很有道理。
少女靜思,一時又沉默了開。
宋冬生見此,正欲再說上兩句,忽聞院門“嘭”的一聲,被人猛地推開,頓時一驚。
很快,屋內四人起身,立馬衝了出去!
東屋那頭,聽到動靜的王氏與宋慈姑也連忙起身,朝外走了來。
“冬生!秋生!”
一家人剛到出各自屋,便瞧見跌跌撞撞跑來一人。
再一看去,發現一身狼狽的宋長樂後,皆是一愣。
“宋長樂...”
宋秋生幾乎下意識的踏出一步,將家人護在身後,冷聲喝問:“你這副鬼樣子,跑我家來作甚!?”
自從祠堂一事後,再沒過交集的幾人,這會看到對方門都不敲就敢生闖,第一反應就是又要尋什麽麻煩來。
然而,宋秋生話音剛落,一家人便看到滿臉血汙混雜的人,忽然“噗通”一聲,朝自己幾人重重跪了下去。
膝蓋砸地時,發出一聲悶響,聽得幾人心頭一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