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望著小臉煞白的丫頭，重重歎了口氣：“這還是我那侄兒，給衙門一大老爺家倒夜香時，無意聽到的！”
    “消息瞞的可緊呢！”
    舒坦日子過久了，宋小麥有時甚至恍惚覺得，這世道除了窮點，還跟前世一樣安穩。
    而今從老婦人嘴裏聽到這則消息，讓她心驚肉跳的同時，不禁失神良久。
    憂心忡忡告完別老人，幾人推著兩輛散發著濃烈“香氣”的板車往回走。
    阿力古沉默地跟在宋小麥身後，做個隨行保鏢。
    從山裏出來後，他便一直留在村裏，也沒提離開的話，宋小麥見此，亦未多問。
    推著板車的宋小虎和宋槐，鼻子眼裏堵著兩團棉布，臉憋得通紅，時不時還得扭過頭去透口氣。
    “小麥妹子...你...沒事吧？”
    憋了一路的宋小虎，瞅見宋小麥臉色稍緩的空檔，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是宋六嬸子家的，行三，十四了。
    旁邊推車的宋槐是宋立根的大兒，兩人年紀相仿，家裏都指望跟著宋小麥種山薯，這才被派來幹這收夜香的苦差，也順帶曆練曆練。
    從鎮上出來，宋小麥那眉頭就擰成了川字，他倆都瞧在眼裏，憂在心上。
    而今搶匪之事還不宜大肆宣傳，造成村民恐慌。
    宋小麥對倆人微微搖頭，緩和了些神情：“我在想，這些夜香對咱們來說還是杯水車薪，所以我跟那位阿奶約好了，往後半月裏，她的夜香咱們全收，定金也付了。”
    宋小虎宋槐一愣，互看一眼不明所以，然後，就見對方猛然一笑：“明日起我就不跟著你倆去了，這份差事，你倆可能拿下？”
    啥！？
    已被熏的頭暈眼花的二人，頓覺天都塌了半拉。
    瞧見倆小子痛不欲生，宋小麥陰鬱了一路的心情，終於緩和了幾分。
    清河縣離清河鎮不遠，說不得那些搶匪就在周遭盤旋。
    宋小麥不過是為了逗二人開的玩笑，她已決定，在搶匪落網之前，無論是誰，能不出村便不出了。
    下午
    一桶桶夜香運回村裏後，宋小麥帶著宋小虎宋槐，在自家後院挖出一個大坑，將收來的夜香盡數倒進大坑之中，那味道...著實有點衝。
    村裏人遠遠路過，都得捂著鼻子繞道走。
    王氏愁的直皺眉：“姑娘啊，人家都把糞水往地裏潑，你倒好，往自家後院裏灌！”
    “這...真能行？”
    “娘，您就瞧好吧！”
    宋小麥信心滿滿，又指揮著宋小虎宋槐還有跟著幫襯的阿力古，帶著幾人來到後院那七八個半人高、用油布和泥巴封的嚴嚴實實的大缸跟前。
    “開缸！”
    她小手一揚，衝幾人煞有其事的令下。
    宋小虎跑在前頭，對幾口大缸充滿好奇的他，率先敲開第一個泥封！
    一股濃鬱的、帶著泥土芬芳的腐熟氣息瞬間撲麵而來，比之先才幾桶夜香，這味道非但不臭，反而帶點雨後山林的味道。
    缸裏枯枝爛葉、蛋殼、魚骨豆渣菜葉之物，經過幾個月的堆漚，此刻早已變成一缸黑褐色、油亮亮的糊狀物。
    “成了！”
    宋小麥抓起一把，在手裏搓了搓，感受著漚肥溫潤細膩的質感，笑容燦燦。
    聽到動靜的宋月娥跟宋慈姑，雙雙捂著鼻子，忍著坑裏難聞氣味跑了來。
    在看見宋小麥手中之物後，宋月娥美目睜圓：“咱們當初放進去的葉子，成了這般？”
    她又湊近看了看，試著嗅了嗅，頓時喜道：“一點怪味都沒了！”
    “對！”
    宋小麥笑著解釋：“這就是咱們的寶貝！”
    “光用夜香太烈，容易燒根。”
    “咱這缸裏漚的，性子溫和，肥力足還養地。”
    “咱們將這兩種按...嗯...”她雙眼一眨：“三份漚肥，一份夜香，再加些曬幹的草木灰攪勻，應該就夠咱們地裏用的了！”
    宋小虎宋槐湊到跟前，倆人滿是新奇的瞅了瞅缸內漚肥。
    “這東西，還能做肥用呢？”
    宋慈姑目中一動，看了二人一眼，又默默瞧了一眼宋小麥，見對方並未有藏捏之態，心裏方才有數。
    宋小麥對倆少年點點頭：“此乃漚肥之法，並不難，待時機成熟，我會一一教給大家！”
    兩人本隻隨口一問，卻沒想到對方竟肯將如此寶貴的法子輕飄飄的告訴大夥。
    宋小虎臉色頓時漲紅，說話都結巴起來。
    “那...那個，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宋槐更是羞得垂下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宋小麥看的好笑，無奈搖頭。
    這法子本就沒什麽技術含量，故而她從未想過以此獲利。
    如今頭等大事，是要讓即將建成的作坊順利運轉，而運轉的前提，便是解決薯源問題。
    如果這肥料真能讓山薯豐收，告訴大夥跟她一起種，求之不得！
    廢料處理好，宋小麥的心事並未減輕半分。
    為了不讓家裏人擔憂，下午她跑了一趟後山看了一眼作坊進度，又跟墨師傅打了聲招呼後，便一路調轉，來到了村長宋興旺家。
    此刻的宋興旺，正也用過晚飯，坐在院裏木椅上，看著幾個半大小子在地上玩鬧。
    在看到一個一身粉衣的女童後，宋小麥目光一亮。
    “小喃喃！”
    小丫頭聽到這聲呼喚，猛地轉身，看到大門外的來人後，粉撲撲的小臉立刻綻放出一個花一樣的笑來！
    “小麥姐姐——”
    小丫頭特有的軟糯嗓音，聽在耳朵裏甜甜膩膩。
    宋小麥笑著“誒”了一聲，手已經探向自己腰間布袋，抓出兩顆飴糖來。
    宋興旺樂嗬嗬的望著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好一陣親香。
    “你這丫頭，咋這個點來了？”
    宋小麥給院裏幾個小團子一一發了糖，這才過來對著老人行了一禮，沒急著說搶匪之事，反淺笑著回：“有糧叔回來了？”
    正說著話，堂屋那邊鑽出一跟宋有田像了三分的漢子。
    “可不就回來了！”
    宋有糧乃宋興旺二子，娶的媳婦蘇氏是鎮裏開鋪子的，乃蘇家獨女。
    去年春時，蘇娘子父親病重，母親又是個久居深宅的，一時間鋪子沒了人看管。
    不得已，宋興旺便讓兒子陪著媳婦回去看守鋪子，農忙時間再家來幫著播種秋收便是。
    眼瞧著又要春播，宋有糧便帶著小女宋喃喃回了村。
    想到上回見對方，還是當初遭了家賊的時候。
    宋小麥對著來人拜道：“有糧叔好！”
    “都是自家人，快別這麽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