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幾日，石頭娘還特意尋了個空，悄悄拉著她說了些體己話。
    李氏言：“秀蘭啊，你看我們家那小子跟你家月娥，一個十五，一個十三，眼瞅著就是說親的年紀。”
    “這倆孩子如今都有正經營生，常常在外走動，我家那小子是個男娃還好說，月娥一個丫頭，雖有小麥陪著，總難免有落單的時候。”
    “我這心裏總不踏實，依我看，不如咱們兩家早點把孩子的婚事定下來，以後我家那小子就能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護著月娥，旁人也說不出半點閑話，咋樣？”
    這番話，王氏當時聽了，心裏就跟明鏡似的。
    李雨也算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人品、相貌、能力都沒得挑。
    而今人一個人回來，買了田地不說，家裏也打理的井井有條。
    聽說這些日子墨師傅還有喬大爺跟那阿力古在那住著，都十分舒心滿意，其中定少不了對方功勞。
    可是...一想到李雨那複雜的家事，王氏的心就又沉了下去。
    萬一將來月娥真嫁過去了，那後娘一家子跑來攪和，給女兒氣受可怎麽辦？
    月娥性子柔順，豈不是要吃虧？
    便是這份擔憂，讓她遲遲無法點頭。
    可如今，親眼看著李雨為了避嫌，不惜拉上長樂，也要默默守護女兒周全，這份細心和忍耐，又讓她感動不已。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充滿矛盾。
    宋小麥感到母親到來的當口，立馬無事人似的撤了回去，本以為會迎來母親幾聲齟齬，卻沒想到，母親愣愣看了會，竟就獨自回了菜盆跟前，將早已瀝幹水分的菜端到了棚子裏。
    沒一會，她就聽見臨時搭的大灶棚內，響起母親跟小姑的說話聲。
    同樣從失敗婚姻裏掙紮出來的宋慈姑，收拾完廚房出來後，見嫂子神色恍惚，不過多問了一句可有什麽煩心事。
    回過神的王氏，立馬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放下手中物什，拉著小姑子走到棚內灶台前，將李氏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末了，愁道：“慈姑，你說這可咋辦才好？”
    “李雨那孩子是真沒的說，可我隻要一想到他縣裏那個家，心裏就七上八下的，實在是不安穩啊！”
    “月娥還這麽小，我真舍得不她早早去麵對那些複雜的事。”
    宋慈姑自己深受婚姻之苦，如今對嫁人一事本能地帶著警惕和悲觀，聞言立刻點頭，低聲道：“嫂子顧慮的是，月娥還小，咱們多留她兩年也無妨。”
    “這嫁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婆家若是不清靜，女子嫁過去真是有受不完的委屈。”
    “李雨...這孩子雖不錯，可他那個家....確實得從長計議，萬萬急不得。”
    兩人低聲交談，都沒留意到屋外聽話的宋小麥。
    小小身影豎著耳朵，正聽得津津有味，卻一時不察，踢到了一顆石子，發出“咕嚕”輕響。
    棚內一靜，宋小麥麵上表情龜裂，快速掃了一眼院裏玩耍的小弟，正待抓對方過來頂包的當口，卻聞母親高聲：“進來吧。”
    知曉躲不過去，隻得訕笑著從外麵挪了進去，嘿聲一笑：“娘...小姑...”
    想了想，又心虛解釋了句：“那個，我啥也沒聽見！真的！”
    王氏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個鬼機靈，什麽事都瞞不過你，既然都聽到了！你說說，這事該怎麽辦！”
    對於宋小麥的聰慧，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過王氏覺得，這孩子在外麵那些事上雖然通透，可畢竟年紀小，還沒開竅，對於男女之事，她並不是真想聽到對方有什麽獨到見解，這麽一問，不過是想讓她以一個孩子角度，聽聽對方嘴裏麵，李雨又是一個如何形象。
    卻不知，小女躡手躡腳進來後，竟板起一張小臉，一本正經的對自己二人道：“娘，小姑。”
    “我覺得小姑說的對，阿姐還小，現在談婚論嫁太早了。”
    她走到母親身邊，拉住對方的手：“我知道李二嬸子和您都是好意，怕阿姐受委屈，想找個可靠的人護著她。”
    宋小麥頓了頓，故作似懂非懂模樣：“唔...李雨哥呢，確實挺好。”
    “但他家的事也實實在在的麻煩，咱們不能因為眼前這點安心，就把阿姐早早送進一個火坑邊上等著。”
    “所以，我有個折中法子！”
    姑嫂二人一愣，見其說的煞有其事的，忍不住問：“什麽法子？”
    宋小麥眼珠咕嚕一轉，嘿聲一笑：“定親肯定不行，一錘子買賣，就沒了轉圜餘地，那哪成！”
    “但咱們可以換個說法...對外，就說咱們家看中女兒，也想多留阿姐幾年學本事、掌家業，不打算過早許婚。”
    她頓了頓，仔細看了眼母親和小姑神情，見無異狀，方鬆了口氣，繼續道：“但是，咱們可以私下默許李雨哥像現在這樣關照阿姐。”
    “剛好，咱們也可以借此事看看李雨哥自己的決心和能力。”
    “他若真有心，就得自己先把縣裏那攤子家事理出個頭緒來，至少，得讓他爹跟後娘明確認可他獨立出來，將來不至於攪和阿姐的生活。”
    其實這一點，宋小麥雖然覺得兩個人的事總歸兩個人各有自己選擇，外人不好強加。
    但是，作為至親，她隻有先將自己放在至親這邊的角度來講。
    世上的道理，並非所有都能講的兩相滿意，更多的便是各執一言，難以調和。
    然而，如果在一切毫無轉圜後再去說這些話，那就成了各家念各家的經，成了一筆分割不清的爛賬，才是兩兩痛苦。
    醜話說在前頭，雖不好聽，不夠磊落，卻能解決婚後大半部分的難題和隱患。
    宋小麥定定道：“這是他必須證明給咱們看的誠意，和安身立命的本事。”
    “在這之前，阿姐就安心學她的賬目，管她的作坊，長她的本事。”
    “等過兩年，阿姐更大些，更沉穩了，李雨哥那邊若能處理幹淨，顯出擔當，到時候再風風光光議親也不遲。”
    “若他處理不好，那正好說明他護不住阿姐，咱們更沒必要把阿姐嫁過去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