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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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興旺看著跟前丫頭眼中那份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深沉,心中震動,卻很快又覺得對方說的完全在理!
“這吳家...”老人眸光暗斂:“搬來咱們小鎮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咱們大周新朝剛立那會...”
“我以前去鎮上時,聽到過些傳聞,此戶在前朝那會...似在京城身居要職,勢力不小。”
“改朝換代,大廈傾覆,不複往昔。能保住性命,遷到這小鎮苟延殘喘,已是不易。”
“這些年除了吳庸那老匹夫外,吳家上下在咱們清河鎮倒也算低調,從不曾出現過如此明目張膽、當街行暴之事...”
“而今忽然又這般猖狂起來,難不成...背後又有了什麽依仗不成?”老人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靜靜坐在一旁的王氏置於雙膝的手忽的一顫,麵色微微發白。
察覺到母親異樣的宋小麥忙扭頭看了一眼,知曉是對方聯想到了便宜爹宋大山新娶的那位通判之女秦氏一族,她微微搖首,示意母親稍安勿躁。
“既是前朝臣子,這吳家能在新朝立足,甚至家中子弟還能科考中秀才。”宋小麥心中飛速盤算:“可見新朝並未對其家族徹底清算,或者說...有人從中周旋,保下了他們。”
宋興旺點頭:“此話在理,聽說吳庸的正頭娘子,常年居於京城,非等閑之族...說不得,便是這層關係的原因。”
那不就是秦家麽...
宋小麥心思電轉,沒打算將秦家一事告訴老人,平添煩惱。
吳家背依秦氏一族,那吳庸的囂張也不是沒有理由。
隻...有一點卻說不通。
她眉頭蹙起:“宋爺,如果吳庸正頭娘子真的來頭很大,那吳庸何敢如此...嗯,不斷納妾?那位娘子就沒什麽說法?”
宋興旺被問的一怔,仔細回想了下,不確定道:“吳庸那老妻,深居簡出,這些年回清河鎮的日子不過一手,有沒有說法的...這哪曉得。”他頓了頓:“且看吳老匹夫的架勢,卻不像有人能管的了的,那頭許是...默認了?”
默認?
宋小麥心中冷笑,怎麽可能默認!
越是高門大戶,越看重臉麵。
吳庸這般打正室夫人的臉,就等於打秦家的臉,若吳家真要靠秦家庇護,吳庸絕不敢如此放肆!
除非...
一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為之目光一凝。
除非,這場聯姻背後,並非簡單的吳家高攀秦家,尋求庇護,而是...雙方各有掣肘,甚至,吳家手裏可能握著秦家的什麽把柄...
此把柄,讓秦家即使對吳庸的行為不滿,也隻能忍氣吞聲,甚至在某些時候繼續為吳家提供便利!
是了!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吳庸為何敢如此有恃無恐!
這吳秦二族,內裏不知藏了多少齷齪和勾結,吳庸今日的囂張,絕非偶然!
想到這裏,宋小麥心中一片冰涼,但麵上卻未露出分毫,隻對宋興旺道:“多謝宋爺告知這些,看來這吳家水深的很,我們日後更要加倍小心才是。”
宋興旺歎了口氣:“是啊,誰知道這些高門大戶裏頭都有些什麽彎彎繞繞,總之,你們千萬謹慎,有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村裏!”
麵對憂心忡忡的老人,宋小麥知道,一個偏遠小村絕不會輕易招惹如此龐雜勢力,這是對方記著自個一家為村裏謀求的福祉,從而給予的傾力回報。
她心中稍安,不管將來如何,起碼現在說明,自己這半年來的所作所為沒有白付。
送走父子倆後,宋小麥又安慰了一下家人,不論吳家秦家如何,他們之間定存在不得見光的勾當,有如此牽連,吳家麵上也不敢做的太絕太狠,總有忌憚。
傍晚,宋冬生兄弟三人回到家裏,得知阿姐一行人白日遭遇後,又驚又怒。
性子最急的宋秋生更是當場就炸了,一拳砸在桌上,眼眶通紅:“吳家欺人太甚!竟敢當街...”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隻覺得一股惡氣堵在胸口。
宋冬生沉默一片,緊緊攥著發白的拳頭,按下心中驚濤駭浪,目光掃過宋長樂臉上的傷和李雨沉鬱的臉,最後落在看似平靜卻眼眶通紅強作鎮定的阿姐身上,心中被難以言喻的無力和憤怒充斥。
而年僅八歲的宋修遠,竟未有絲毫情緒表露於外,隻默默看了一眼一語不發的四姐,在一家人的訝異中,平靜道:“我還有課業溫習,先回屋了...”
這孩子...
王氏怔怔望著五子離開的背影,纖瘦卻挺的筆直,無端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鬱,頓生懊悔:“修遠自來性子沉,什麽話都憋在心裏...別是被今日這事嚇著了...”
宋小麥默默看了一眼宋修遠離開的身影,心下歎息,遂安撫了母親兩句,又對幾個孩子道:“今日大家都受了驚,早些歇息,讀書也不急在一時。”罷了,她看向宋長樂:“你身上有傷,今兒就先別回你那棚子裏了,且在家裏住下。”
宋長樂一怔,想擺手拒絕,卻見對方又不容置疑的出口:“明兒你去把你東西收拾好,不論怎樣,咱們鋪子已經定下,該準備準備,該張羅的張羅....”
宋小麥目光一定,斬釘截鐵道:“鋪子,必須開張!”
“小麥說的對!”
一晚上不發一言的宋慈姑,此刻忽然出聲,目光一改白日驚徨:“咱們越是怕,他們越是欺上門來!鋪子不但要開,還要開的風風光光,讓所有人都看看,咱們宋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這話擲地有聲,仿佛也給一家人注入了一股勇氣。
王氏拉著長女的手,用力點頭。
宋冬生兄弟倆對視一眼,從彼此目光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鬥誌。
夜色漸深,但宋家小院的燈火卻比平日熄的更晚。
宋月娥端著個木托盤,上麵放著幾碗熱氣騰騰的麵。
她依次去到三個讀書弟弟的房中,將麵碗輕輕擱在幾人跟前,溫聲囑咐:“都亥時了,別熬太晚,傷身又傷眼。”
得到弟弟們應聲後,她將最後一碗麵帶到客房處,輕輕敲響了房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