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銀輝灑遍尚書府的每一寸角落，萬籟俱寂，唯有微風輕拂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清洛，你在做什麽呢？”一道溫婉的女聲，宛如空靈的仙樂，悠悠地飄進清洛的耳中，瞬間將她從那縹緲如霧的思緒裏拽了回來。
    清洛猛地抬起頭，眸光流轉間，隻見那如水的月光下，一位女子信步走來。
    她頭戴的鳳釵步搖，鑲嵌著璀璨的明珠美玉，在月色中閃爍著華光，周身散發著貴氣。身著一襲湖藍色的錦緞外衣，領口和袖口處繡著精致的雲紋圖案，紅色的裙擺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身姿婀娜，腳步輕盈得仿若踏雲而來。清洛定睛一瞧，不禁微微一驚，原來是母親袁義珍。
    清洛連忙起身，動作行雲流水，恭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閨閣之禮，聲音輕柔卻又帶著幾分關切地問道：“母親，這夜深人靜的，您怎麽來了？”
    母親眼中滿是心疼，蓮步輕移，快速走到清洛跟前，那蔥白般的手指輕輕抬起，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聲音如同春日裏的微風，輕柔而溫暖：“我的兒啊，母親這幾太過忙碌，抽不出一點兒時間來看你。這西苑的下人們嘴巴嚴得像蚌殼，怎麽問都問不出你在這兒的情況。母親索性親自來瞧瞧。”
    “我呀……”清洛微微低下頭，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不過是整日對著這日月星辰、花草樹木發發呆，打發這無聊的時光罷了。”
    母親靜靜地凝視著清洛，沒有說話，轉身緩緩走向牆角。月光下，牆角的薔薇花正開得嬌豔，花瓣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仿若美人的淚滴。母親輕輕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薔薇，那薔薇在她手中輕輕顫動，散發著清幽的香氣。清洛滿臉詫異地看著母親，眼神中滿是不解。隻見母親笑意盈盈地走到她身邊，動作輕柔地將那朵薔薇戴在了清洛的發髻上，
    眼中滿是寵溺地誇讚道：“瞧瞧我這如花似玉的女兒，戴上這薔薇花，簡直比那月中的仙子還要美上幾分。”說罷，她輕輕拉起清洛的手，兩人一同坐在石墩上。母親抬頭望向那浩瀚無垠的星空，繁星閃爍，仿若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人間。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悠悠地說道：“想當年，母親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喜歡整日裏天馬行空，滿腦子都是不著邊際的幻想。那時候啊，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太慢，也覺得老天的不公，滿心期許之物，縱是披荊斬棘，依舊咫尺天涯；已然失去的，仿若飄零孤雁，沒入茫茫雲海，再無歸期。”
    清洛若有所思地看著母親，臉上滿是茫然，她微微皺起眉頭，開口問道：“母親，你出身名門，在家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有什麽是您得不到的呢？”
    母親輕輕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說道：“洛兒，這天空看似廣闊無邊，能容納下太陽、月亮和滿天星辰，卻容不下女子的抱負、眼淚和委屈。咱們這個時代，女子遠不及男子那般，能夠通過科舉考試來改變命運，博取前程，也不能憑借繼承家產來獲得一生的榮華富貴。然而，女兒家的責任卻一點也不比男子少。我們女子同樣肩負著家族的重任，要通過家族聯姻，為兩家謀求更多的利益；要延續後代，傳承香火，讓家族的血脈得以延續；更要用心培養後代，讓家族的榮耀代代相傳，光耀門楣；我們女子雖處閨閣，然而也可憑過人之能，亦能嶄露頭角，光耀家族門楣，鑄就自身美滿生活。我們生來就不是那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而是要努力成為展翅高飛的鳳凰，隻有這樣，才能在這世間留下屬於自己的榮耀。”
    清洛聽完，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驚愕，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呆立在原地。她雖飽讀史書，深知女子在這封建禮教的束縛下，大多淪為家族的犧牲品，可如今親耳聽母親這番肺腑之言，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女子角色的偉大與不易。
    母親緊緊握住清洛的手，那溫暖的觸感傳遞到清洛的心底。她輕輕撫摸著清洛的頭，神情變得嚴肅而認真，說道：“洛兒，你身為尚書府的千金，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家族的顏麵，要有千金的氣度和做派。雖說我們女子無法像男兒那般馳騁沙場，保家衛國，但我們也能用自己的方式，為家族增光添彩，在這世間活出自己的價值。”
    “用我們的方式？”清洛抬起頭，眼中滿是疑惑，“母親，那我們女子究竟該用什麽方式呢？”
    母親微笑著，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說道：“洛兒，母親深居內宅，見識有限，但我知道女子一定要多讀書，書中自有天地，隻有飽讀詩書，才能明白世間的道理。同時，我們出身於官宦之家，不可安於富貴，當懷憂患，以過人之才，主宰命運，在世間綻放芳華。隻有這樣，才能不被這世道看輕，才能不淪為男子的附庸。自幼，母親便傾心栽培你們姐妹，願往後，你們能超脫瑣事的羈絆，主宰命運，胸有鴻鵠誌，腹藏過人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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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你長姐清瑤，為人老實憨厚，不善言辭，但對刺繡卻有著極高的天賦和熱愛。所以，自幼母親便為她聘請了蘇州有名的繡娘，精心教導她刺繡之術。如今，她的繡品堪稱一絕，針法細膩多變，色彩淡雅清新，繡工精巧絕倫，每一針每一線都傾注了她的心血。今年，她的那幅‘百花爭豔圖’，在長安的刺繡大賽中脫穎而出，一舉奪魁，為咱們尚書府爭得了莫大的榮耀。”
    “我聽玉珠說起過長姐的刺繡，沒想到她竟如此出色。”清洛眼中滿是欣賞和敬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意。
    “你呀，自小聰明伶俐，容貌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四歲便能背誦四書五經，七歲就能賦詩填詞，十二歲便能寫出錦繡文章，是我們幾個孩子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你可還記得，母親曾為你聘請了長安曲樂坊的最好琴師，專門傳授你古琴之法？”母親目光溫柔地看著清洛，眼中滿是期待。
    “啊……”清洛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母親，女兒慚愧，竟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你很久沒有彈琴了！”母親眼中閃過一絲失落，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自從你十四歲那年，在外交友不慎，整日沉迷於玩樂，荒廢了學業。我和你父親平日裏對你太過寵愛，管教不嚴，直到你落水昏迷不醒的那一刻，母親才如夢初醒，後悔沒有早早地關心你、教育你，才讓你誤入歧途。”母親說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也哽咽起來。
    “母親，女兒知道錯了。”清洛抬起頭，眼中滿是悔恨和自責，“女兒以後一定痛改前非，不辜負您的期望。”
    “自從你經曆這次的挫折後，懂事了許多，母親很是欣慰。”母親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但母親更希望你能找回從前那個聰慧善良、有想法的自己，憑借自己的才華和努力，在這不公平世間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清洛沐浴在月光下，母親的話如驚雷般在心頭炸響。往昔那個灑脫無畏、活力滿滿的自己，在記憶中鮮活起來。她攥緊拳頭，滿心渴望掙脫當下的枷鎖，重拾勇氣，再度積極向上，像林間飛鳥般快樂自由，為自己肆意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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