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備考春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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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兒,\"老夫人的目光掃過央清手中的膝衣,針腳細密得能數清每根絲線,\"你妹妹這雙手,從前便愛給你縫些香囊。
    如今倒好,能夠在宮裏替皇後娘娘管著那麽多事,容佩姑姑前日還差人帶話,說她核計宴席章程時,連尚食局的人都驚著了——說是"宋三小姐算的分毫不差,比尚食局還利落"。\"
    央清的視線落在膝衣上:“三妹妹素來心細如發,今朝侍奉在皇後娘娘身側,這份謹嚴自是更添幾分分量。”
    憶起初聞母親說起央柒得皇後娘娘與元漪公主青眼時,他正坐在孔陽書院竹窗下翻動《春秋》。
    案上茶盞的微煙嫋嫋,他卻怔怔盯著家書上“央柒”二字,半晌回不過神。
    母親說的,可是三妹妹?
    三妹妹何時與元漪公主這般親厚了,皇城之中三妹妹的手帕交不是隻有徐將軍府的菡初嗎?
    記憶中的央柒總像隻靈巧的雀兒,隨他去濟世書坊時,總愛踮著腳尖攀上書架喚:“大哥快瞧這本!”;每每出府歸來,也總忘不了捎帶母親素愛的糕點,滋味是極甜。
    這次央清回府,除卻央柒準備的膝衣之外,央瀾備了硯台,央荷、央靜則各呈上一頂雅致儒巾,倒也都用了不少的心思。
    “在外求學的日子,”央清將弟妹的禮物一一收攏,目光溫煦掃過滿堂親人,聲音如春日暖陽般和煦,“時常掛念家中一碗熱湯飯——想著祖母的糖蒸酥酪需得拌上澄澈的桂花蜜,想著母親的銀耳羹非用清冽山泉煨燉才夠滋味……”
    央清唇角微揚,眼底漾開笑意,“如今回來,倒發覺念想都已落地生根——酥酪還是那舊時味道,隻是銀耳羹裏,多添了幾粒溫潤的枸杞。”
    聽到央清的話,老夫人眼眶一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指節因用力微微發顫:\"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想起前段日子聽徐氏憂心提及,央清在書院裏每日隻睡三個時辰,老夫人開口道:“春闈事重,你且安心讀書。”
    待到清兒中了進士,這國公府,便算是後繼有人了。
    不過這話,老夫人倒也不會在此時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以免加重清兒的壓力。
    “好了,都散了吧。”老夫人輕拍了拍央清的手背,“清兒課業重,莫要纏著他鬧了。”
    今日一早便出發,現下定是累極了,還是讓清兒早些休息為好。
    出了上屋,暮色早已漫過重重飛簷。
    央柒與央清隨了二嬸徐氏往世安院走,晚風習習,裹挾著玉蘭沁人心脾的甜香。
    徐氏一路念叨著“溫書得喝參湯”、“夜裏莫要貪涼”,直至世安院門前才停步:“清兒,快回屋歇會兒吧。”
    央清卻道:“娘,這些時日尋了些書冊,想著待會兒一同挑揀出來給三妹妹送去。您先歇著。”
    徐氏知曉這兄妹倆打小便親厚,隻要央清回府,定是會給妹妹帶些喜愛的書籍,便應聲道:“也好,你們兄妹多敘敘話,我去瞧瞧廚房燉的蓮子羹。”
    央柒愛看書的習慣,在宋國公府中也不是什麽隱秘之事。
    話音未落,身影便隱入了月洞門後。
    央柒抬眸淺笑,眼中帶著幾分了然:“大哥,這是有話要單獨囑咐妹妹?”
    若真是贈書,自有小廝稍後跑腿,何須此刻特意讓自己留下,親自去拿這書籍。
    央清目光投向廊下隨風輕搖的燈籠,眉峰微蹙:“三妹妹,你如今是皇後娘娘跟前的人了……有些話,大哥不吐不快。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五皇子式微,太子殿下威勢日盛。
    你這般親近皇後娘娘和元漪公主,怕是……已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裏。”
    孔陽書院匯天下英才,其中不乏顯貴子弟,那些家中有待字女眷的,這些時日沒少在自己耳邊旁敲邊鼓,言語間帶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大哥,”央柒語氣平靜,眼中卻無波無瀾,“這些日子,難聽的話,妹妹聽得也不少。曾有丫鬟‘恰好’在我路過時譏諷:‘宋家三姑娘再得勢,也改不了她那外祖是罪臣的出身’。”
    從前不聲不響做個透明人時,從未聽到有別人議論外祖家的事情,可現下隨著自己和皇後娘娘日益親厚,外祖父的事情便又被人翻了出來。
    若是從前,央柒聽到別人的言語,雖麵上能做到不動聲色,可內心必定會難受許久。
    可如今,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鬥爭愈發激烈,隻要太子殿下能勝出,便是為外祖父全族報仇,這些風言風語,自己現下著實沒有心力和氣力理會了。
    由旁人轉述閑言是一重,親耳聽妹妹這般不動聲色地道出,又是另一重錐心。
    央清胸口一窒,痛惜更甚:“樹欲靜而風不止……”
    央柒明白大哥是憂懼自己卷入無端紛爭,成為眾矢之的。
    可自己現下與太子殿下,早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多謝大哥關心,”她微微頷首,語氣沉穩,“這其中的深淺緩急,妹妹心中有數。”
    話鋒輕轉,她試探著問道:“不過,大哥此番提前歸府溫書,是否早了些?春闈尚有一段時日……莫非孔陽書院有何變故?”
    今天聽到賀媽媽說大哥要回府溫書,央柒心中便起了疑慮。
    前世大哥可是一直在孔陽書院溫書,直到即將春闈這才回了府中,可這一世,怎得這般早就回來了?
    央清搖頭:“書院近日大修,叮咚吵鬧得人心不寧,故而暫歸家中清淨。”
    “大修?”央柒眉頭微蹙。
    值此春闈備考關鍵之際,書院的大儒們怎會出此下策?隻怕這修繕之名,不過為了遮掩其他動靜的幌子。
    “皇城中學子,”她追問,聲音輕卻帶著穿透力,“可都回來了?”
    央清沉默片刻,聲音壓得更沉,夜幕似乎也隨之厚重了幾分:“……書院修繕一事,乃孔陽山長親筆所批。莫說家在皇城的弟子,便是那些異鄉學子,亦都……尋了住處暫離書院了。”
    央柒望著大哥微沉的眉峰,壓低聲音問道:“大哥可是察覺出了什麽不妥之處?”
    央清麵色一頓,廊下的燈籠被風掀起一角,燭光漏下來,在他眼底晃出幾分無奈:“並未發現不妥之處,書院建立多年,自是有不少需要修繕之處,隻是這時機著實太巧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