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特殊部門總部會議室裏，前方的白板上貼滿了照片、地圖和寫著字的紙條。
    江頌雲站在前麵，手拿一根小棍子，指著幾張照片。
    “自從得知歸無的信息，以及寧先生提供的線索，偵查部的同事們查了一個多月，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江頌雲清了清因為連續加班而變得有點啞的嗓子：“有關歸無這個組織，我們總算是摸到點邊了。根據收集到的情報，他們那些真正拿主意的頭頭，都是些在國內犯了事待不下去、跑出去的老邪修，他們本事不小，藏得也深，所以很遺憾，我們到目前也沒有挖出幕後之人的信息。而真正在國內東奔西跑、幹髒活的……”
    他點了點另一排照片，上麵是些眼神凶狠、外表明顯不是本國人的臉：“這些都是歸無從世界各地招來的亡命徒，打過仗的、殺過人的、愛好搞破壞的，什麽人都有。他們的特點就是隻認錢、下手狠以及痛恨這個世界。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國內的小嘍囉，負責跑跑腿、傳傳話、打聽消息，不過都是小角色，碰不到核心的東西。”
    寧沅沅安靜地聽著，看著那些亡命徒的照片，她隱約感覺有張照片中有個人有種熟悉感。
    毛皮皮輕聲問：“你有沒有覺得第二排第三張照片有一點點眼熟？”
    寧沅沅定睛一看，毛皮皮說的就是她覺得眼熟的那張照片。
    “是有點，好像在哪見過，但是記憶不深刻。”
    毛皮皮和寧沅沅竊竊私語的時候，白板前的江頌雲語氣加重了一些，他的話也同時拉回了寧沅沅的注意力：“去年四月份，歸無派了五個人潛入國內，他們的目標是杏花村的黑背山。”
    “四月份，杏花村，是龍現世的消息走漏後嗎？”老花首先開口問道。
    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杏花村陌生人突然變多，就是在墨玄鈺被解除封印後。
    “是那五個人……”寧沅沅低聲說。
    “不會是黑背山上那五個吧？”毛皮皮立刻接話，臉皺成一團：“我的天，現在想起那個味道，我都能吐出來，嘔！”
    江頌雲點點頭，把當時在黑背山上發現那五具屍體的經過以及暖陽市分部發來的資料投影出來。
    屏幕上顯出那五具屍體的照片和文字說明，除了被損壞的那具屍體，另外四具屍體則和當初寧沅沅在暖陽市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隻見照片上的屍體皮膚黑灰，就像一灘黏土捏出來的人形似的，屍體皮膚下的血肉已經完全液化，變成了蟲窩，劃開一道口子，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
    會議室裏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有人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
    “暖陽分部的同事說他們當時是真沒轍。”江頌雲歎了口氣：“常規手段一點用也沒有，多虧沅沅和老花當時在場，用了特殊的方法才勉強把屍體穩定住，沒爛成一灘，留住了研究樣本。”
    寧沅沅“嗯”了一聲，想起那種惡臭味和滑膩的觸感，還是不太舒服。
    “起初大家都以為這五個人是死在魔氣侵蝕，但經過分部同事們夜以繼日的研究，終於揪出了元凶。”
    江頌雲切換圖片，隻見圖上顯示顯微鏡下出現了密密麻麻、漆黑細短、帶著灰綠色紋路的水蛭狀蟲子。
    “這是一種蠱蟲，而且是一種極其古老歹毒的噬血子母蠱。子蠱會寄生在宿主的血和骨頭裏，若是接收到母蠱那邊的信息，就會瘋狂啃食宿主生機，分泌毒素加速血肉腐爛液化，同時大量繁殖出白蛆。一旦宿主死亡或者受到特定的外部刺激，子蠱就會立刻蘇醒，徹底把宿主身體內部結構毀掉。這是滅口和毀屍滅跡的高效手段。暖陽的同事確認了蠱蟲種類，才完全排除了又一寸的嫌疑。”他看向寧沅沅。
    寧沅沅這下全明白了：“所以，偷偷跑去黑背山的那五個歸無的人，因為任務失敗，立刻就被體內的子蠱殺死了？他們去黑背山就是為了找到墨玄鈺的存在？”
    “目前還在排查，但不出意外就是這個原因。”江頌雲說：“當初真龍現世的消息雖然隻有特殊部門的人知道，但其中就有顧老，所以……”
    後麵的話不用說大家都懂，寧沅沅抿了抿嘴，沒說話。
    “還有。”江頌雲語氣更嚴肅了，小棍子指向另一組照片，正是長雅山脈地下洞穴裏，被寧沅沅救出來，後來放他們下山後在山腳被特殊部門守株待兔抓住的那幾個外國人。
    照片旁邊清晰地標注著他們的身份信息，和歸無組織底層那些外國亡命徒的資料完全吻合！
    “當初在長雅山脈遇到的這一夥人，也是歸無這個組織派去的，他們很可能也是為了被封印在那裏的靈氣團。”
    這下子，黑背山的五具無名屍體，長雅山脈洞穴內的那群“探險者，歸無組織核心的邪修頭頭們和底層的打手……所有看似不相關的點，一下子被“歸無”這條線串得明明白白。
    一個龐大而陰險的組織輪廓清晰地展現在大家眼前。
    “我就說嘛！”一直蹲在寧沅沅旁邊的毛皮皮突然跳起來，飛到桌子中央，小翅膀激動地指著白板上歸無兩個字的標記，聲音又尖又亮：“當初那個‘暗生’，搞什麽吸收生機，鬧得人麵黃肌瘦的，可他們看起來那麽窮，聚會的地方都破破爛爛的，就實驗室豪華一點，背後肯定有人撐腰！就憑那些半吊子水平的家夥，能整出那麽大動靜？絕對是這幫躲在國外、整天巴不得世界完蛋的邪修在後麵搗鬼，他們肯定是一夥的！”
    毛皮皮這石破天驚的話，讓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幾秒鍾後，會議室內的議論聲變大了。
    “暗生”組織，那個在偏遠地區作惡多端、害人不淺，最後被寧沅沅他們發現，隨後被特殊部門鏟除的邪教。
    他們幹的那些事，確實又狠又邪門，審了周耀榮那麽久，他一直堅稱他們的一切都是無塵給的，都聽無塵指揮，可無塵很輕易就被小黑吃了。
    如今看來，那麽大規模的實驗室和研究所，確實不像憑無塵自己那點本事就能搞出來的。
    如果“暗生”隻是歸無組織伸進國內的一隻爪子，一個試驗品，或者一個用來吸引火力的靶子……
    這個想法讓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敵人比想象的更狡猾、更陰險、紮根更深，也更強大，歸無就像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毛皮皮這個想法……確實有很大可能。”江頌雲沉默了一下，語氣有些凝重：“當初‘暗生’垮台後，很多線索都斷了，現在看來，背後很可能有更強的推手。歸無組織，既有動機也有能力這麽做。利用‘暗生’這種本土邪教攪亂局勢，試探我們的反應和實力，同時掩蓋他們真正的目標，破壞封印，釋放灰霧。”
    會議開了很久，還安排了很多事。
    江頌雲最後決定和上級申請：動用最高權限，把“暗生”相關的所有案件卷宗、收集到的物證、抓來的人手口供重新翻個底朝天，看能不能找到和“歸無”有關的蛛絲馬跡。
    而所有已知的封印點，以及像黑背山、小格村這種出過怪事或者有無歸的人出現過的地方，檢測等級提到最高，尤其是要格外注意外籍人員進出緣由以及有沒有出現邪氣汙染。
    而和國外的官方組織的合作渠道也要加強，重點查清那些亡命徒的動向和歸無的錢是從哪來。
    等到會議結束時，外麵天都黑透了，昏黃的燈光從窗戶透進來。
    回到小院，外公外婆已經回村裏去了，舅舅還在辦公室加班，毛皮皮哼著歌去洗漱了，寧沅沅沒開燈，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下。
    她的腦子裏亂糟糟的，時不時閃過黑背山那五具變成蟲子窩的屍體，長雅洞穴裏那幾個外國人的臉，毛皮皮說的“暗生”和歸無可能有關係……
    還有外公外婆寵溺的笑臉，媽媽溫暖的叮囑聲，爸爸和藹的麵容，哥哥、舅舅、金三舅舅銀四舅舅、毛皮皮、老花以及杏花村寧靜的生活……
    這些她想拚命守護的溫暖，很有可能被歸無毀掉。
    大伯寧明德查到的消息像一條線，把他們一家上輩子悲慘的結局和現在潛伏的危機連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前所未有的決心，在寧沅沅心底燒了起來，她用力握了握小拳頭，一定要阻止危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