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
    這個名字像突然出現的一道驚雷般劈進了寧沅沅的腦海裏，她猛地坐直了身體，和老花、墨玄鈺、離禾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驚疑。
    她瞬間就回憶起了寧明德說過的話，上輩子裴淮接班後，整個人性情大變，從外冷內熱變得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帶著裴家站在怪物那一邊，還跟那幾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反目成仇，所有和他作對的人都下場淒慘……
    之前他們就一直懷疑裴家老爺子可能跟“暗生”有勾結，所以當時在寧明德說完這些事後，他們都在懷疑裴淮身體裏的靈魂可能早就不是他自己了。
    據寧沅沅他們當時知道的信息，一直在進行換魂實驗的就隻有“暗生”，且他們的實驗離成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毛皮皮之前石破天驚的猜測再次被提起，“暗生”背後很可能就是歸無在提供技術支持和撐腰。
    寧沅沅的心跳驟然加速，她認真看向金雪芋：“雪芋姐姐，你說裴老爺子快不行了？裴淮現在怎麽樣？他有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嗎？我是說，行為舉止，或者……給人的感覺？”
    金雪芋有些意外寧沅沅突然的激動和這一連串的問題，畢竟在她印象裏寧沅沅和裴家是沒有交集的。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特別的地方？這我倒沒太注意，我也沒怎麽和他們接觸。而且裴家現在很低調，裴淮那孩子，以前我見過幾麵，大家都說他雖然有些高冷，但是個挺有禮的年輕人，品行也不錯。他接手裴家後，行事作風似乎變得強硬果斷了不少。怎麽，沅沅，你覺得他有問題？”
    “不是覺得。”寧沅沅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是懷疑，非常懷疑，雪芋姐姐你還記得嗎，我們之前查到過，‘暗生’正在研究某種換魂的技術，我們猜測裴淮很可能就是其中的受害者，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
    老花尾巴又晃悠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對啊，我們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裴淮！裴老爺子不行之後，裴淮上位了，算一算，時間點也對得上！我們這邊生活發生了改變，不代表裴老爺子那邊也會出現變化……”
    墨玄鈺和離禾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都凝重起來。
    連窗邊沉浸在私語中的江慧霞和胡虹都察覺到了這邊氣氛的突變，胡虹疑惑地叫了一聲，毛皮皮趕緊安撫：“沒事沒事，他們在聊正事。”
    金雪芋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正色道：“你們是想去探探現在這個裴淮？”
    “必須去！”寧沅沅斬釘截鐵，隨即問道：“雪芋姐姐，你有辦法讓我們見到他嗎？最好是以探望裴老爺子的名義，這樣比較自然。”
    金雪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裴家現在閉門謝客，普通訪客很難見到裴淮。不過……我和裴家有些生意上的往來，雖然不多，後來關係也變差了，不過明麵上我們還是保持著友好往來的。而且我金雪芋在雲城這點麵子還是有的，以我私人名義去探望一下病重的裴老爺子，順帶和裴家現在的掌舵人打個招呼，這個理由說得過去，我這就讓管家去遞個帖子。”
    “太好了，謝謝雪芋姐姐！”寧沅沅鬆了口氣，她原本想著要是金雪芋這邊不行，就讓大伯想想辦法。
    金雪芋立刻叫來管家，低聲吩咐了幾句，管家領命而去。
    等待回複的時間有些焦灼，寧沅沅坐立不安，老花也忍不住在客廳裏踱步。
    墨玄鈺和離禾依舊安靜，但眼神也一直關注著門口的方向。
    大約半個小時後，管家回來了，臉色輕鬆。
    “主人，裴家那邊回話了，裴淮少爺說，感謝金前輩的關心，老爺子病重，不便見客。但裴少爺本人會在明天下午兩點，於裴家別院的茶室恭候金前輩及……及金前輩的朋友。”
    管家頓了頓，補充道：“裴少爺似乎知道主人這邊有幾位特殊的客人，特意加重了‘朋友’二字。”
    裴淮知道他們來了？或者說，他預料到金雪芋會帶人去？
    寧沅沅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裴淮這態度，完全讓他們看不透，既沒有拒絕，還主動指出自己知道他們的存在，寧沅沅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有恃無恐。
    “知道了。”金雪芋看向寧沅沅幾人，“明天下午兩點，裴家別院茶室，看來，這位裴少爺，也想見見我們。”
    當天晚上一群人歇在金雪芋的大莊園裏，原本他們還想著隻有金雪芋和寧沅沅出麵，其他人偽裝起來的，沒想到裴淮點破了，那就不需要躲躲藏藏了。
    裴家別院位於雲城市中心一處鬧中取靜的園林區，是真正意義上的寸土寸金，環境清幽雅致。
    第二天下午一點四十五，一行人到達了裴家別院，早早等候在外的管家將他們引到一處臨水的茶室中。
    茶室的門開著，一個穿著定製西裝的的年輕男子正背對著門口，看著窗外的池塘，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正是裴淮。
    和江建國形容的話少有禮貌，但是看著很健康帥氣有活力的高冷青年不同。
    眼前的裴淮，身形有些清瘦，麵色帶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他的眼神中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隱隱透著一絲銳利和難以言喻的疲憊，那是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沉重感。
    就在裴淮轉身的刹那，寧沅沅身後，離禾那雙一直懶洋洋的眼眸倏然睜開，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光芒從他眼底飛快掠過。
    寧沅沅雖然早就和離禾商量好了，但她的心還是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裴淮的神情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在金雪芋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頷首：“金前輩，勞煩您親自前來探望爺爺，裴淮感激不盡。”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聽起來像是累著了。
    金雪芋溫婉端莊地笑了笑：“裴老爺子與我有過多次友好合作，理應探望。裴少爺在照顧老爺子的同時，也要保重身體。”
    她順勢介紹道：“這幾位是我的朋友，寧沅沅、權宵、墨玄鈺、離禾。”
    裴淮的目光依次落在寧沅沅幾人身上，當看到寧沅沅時，他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情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的視線在離禾身上停留的時間稍長了一瞬，離禾微微頷首，但依舊麵無表情，眼神平靜無波。
    “幾位，久仰。”裴淮的聲音沒什麽起伏，聽不出情緒：“請坐。”
    眾人落座，裴家的傭人無聲地奉上香茗和糕點。
    金雪芋和裴淮寒暄了幾句，無非是些場麵話，問候裴老爺子的病情，表達關切。
    裴淮的回答滴水不漏，態度客氣而疏離，帶著一種大家族當家人的沉穩，卻又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感。
    寧沅沅表麵安靜地聽著，小口抿著茶，實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離禾身上。
    老花也坐得筆直，墨玄鈺則看似隨意地打量著茶室的布置，實則識海感知早已悄然蔓延開。
    離禾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裏，低垂著眼簾，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但隻有寧沅沅知道，離禾此刻必然在全力觀察著裴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茶室裏的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和尷尬。
    裴淮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他端起茶杯的手指，指節微微有些發白。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掃過寧沅沅幾人，最後落在了離禾身上，嘴角似乎牽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點探究。
    就在這時，離禾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裴淮的視線。
    寧沅沅的呼吸幾乎停止。
    離禾的嘴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一道清晰無比的意念直接傳遞到了寧沅沅、老花、墨玄鈺和小黑的腦海中：
    「靈魂與身體契合，沒有外力強行侵入或替換的痕跡。是原裝的。」
    「但是……」
    離禾的意念頓了一下，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和困惑。
    「他的靈魂很‘沉重’，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著，魂力消耗得非常厲害。而且他身上有股很淡、很隱晦的死氣，不是將死之人的那種死氣，更像是某種寄生之物散發出來的味道。」
    原裝的？！
    寧沅沅幾人都愣住了。
    沒有換魂？那大伯說的性情大變是怎麽回事？難道這輩子的裴淮還沒來得及被換魂？
    裴淮似乎沒有察覺到離禾的意念傳音，他見離禾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便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掩飾著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沒有換魂，但靈魂在被消耗，還有死氣和寄生之物的味道？
    這比直接發現裴淮已經被換魂更讓寧沅沅幾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