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次，鄧俊明更加焦灼，他身體上剛剛幾乎致命的傷勢消失，但那種令人靈魂都在顫栗的疼痛依舊保留。
    薑戀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人渣就是人渣，真是高估他們了。
    陳格恐怕知曉鄧俊明的底牌是什麽，剛剛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放棄。
    同時打算以鄧俊明的死亡做一個局，時間倒退，所有人的記憶都保留。
    一切回檔。
    包括那些逃出宿舍樓打算反抗的員工們。
    鄧俊明在極致的絕望中，道具時間再次用盡，痛苦的抓撓和撕咬也重來了一遍。
    痛到恍惚的時候，他鼻涕眼淚糊在臉上，胡亂求救：
    “林果，救我……求你……我能給你很多很多錢……”
    薑戀沒有出聲，靜默旁觀，這次跟第一次殺死崔柯的心情又有些不同。
    她已經知道了殺死薑青青的幾個仇人具體是誰，無需再費盡心機逼問。
    但看著鄧俊明二次受盡折磨而死，她便不受控製的想到，視頻裏顧盼兮曾說的那些話——
    玩家在現實裏遭遇生死危機的時候，可以選擇進入副本，完成副本後，能夠將現實裏的時間倒退一些，以供自己避開死亡節點。
    薑青青……曾經在極致的侮辱和痛苦折磨中，進過副本嗎？
    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這種人為促成的死亡，不是意外，就算避開了這次，那下次呢？
    最後見薑青青的那個夜晚，兩人並排躺著，她閉著眼睛，薑青青大約以為她睡著了，歎息般輕語一句：
    “戀戀，我覺得做人真累啊！光是想平平淡淡活著，就已經耗光了我的全部心力，太累太累了……如果哪天我必死無疑，我想我會坦然赴死，這人間，再也不來啦！”
    薑戀當時心裏就一個咯噔，裝睡也裝不下去了。
    立刻貼緊薑青青，摟著她的胳膊，像兒時一樣撒嬌：
    “那我怎麽辦？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顧家人太壞了，別待在顧家了，回來歇著，我考上大學了，大學空餘時間多一些，我可以邊上學邊做兼職。”
    薑青青在黑暗中點著她的額頭失笑：
    “又裝睡？剛剛就是試探你呢，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上大學，等以後畢業出息了，姐姐就不混娛樂圈啦，回來等著你養。”
    當時的薑戀尚未經曆過真正的黑暗，年輕人，心中總有些莫名的理想主義。
    她也在想，到時候賺大錢，讓姐姐過好日子。
    薑青青甚至跟她分析了，為什麽現在不能離開顧家：
    “戀戀，我被顧家收養，給孤兒院拉來了兩筆資金。現在能混娛樂圈，能攢到錢也是多虧了顧家呀，一碼歸一碼，這個情我得還回去才行呢！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薑戀當時覺得心裏難受至極，但卻無計可施。
    她太弱小了，沒法幫姐姐還人情。
    再等等……等她努力，出人頭地，保護姐姐！
    隻是沒想到，隻過了大半年而已，薑青青就不在了，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思緒恍惚，夜幕中，鄧俊明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
    薑戀鼻腔中，是新鮮又令人惡心的血腥味。
    鄧俊明讓時間逆流，卻依舊沒有改變自己既定的死亡命運。
    薑戀抬頭望，黑沉沉的蒼穹，似乎又多了一絲光亮。
    時燼被薑戀三言兩語哄騙的暈頭轉向，一直到了七樓，才發覺自己嘴角就沒壓下來過。
    他立刻伸手，試圖人為幹涉自己的麵部肌肉。
    但右手碰到麵頰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循環播放薑戀誇讚他手的話——
    “停止，停止！她那些話分明是故意的，是不走心的，你怎麽就輕而易舉……”
    時燼來回快速走動，說到一半，忍不住又露出了大門牙，甚至發出輕笑聲：
    “就算是故意的，她也沒有用這一套來對別人。”
    可見，他在薑戀心中一定是特別的。
    喜了半天，時燼又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不行，這樣下去，對薑戀不利。
    她是可以回到現實世界，過正常生活的玩家，真要跟自己有了情感糾葛，那她以後怎麽辦？
    雀躍躁動的心髒，此刻像是被一盆冰水澆下，慢慢歸於平靜。
    透過七樓的窗看樓下，薑戀正在如願以償複仇，她麵部平靜，但他卻看的清晰——
    她那雙手，手指都在手心掐的死緊。
    不知手心被掐破了沒有。
    他也曾看過薑青青死亡的錄像，知道那有多殘忍，無法想象，薑戀此刻正承受著多大的心理痛苦。
    就算複仇成功，但薑青青遭受過的絕望痛苦是真的。
    她跟自己不一樣——
    時燼曾私下查找過驚悚世界關於薑青青在驚悚世界的蹤跡，結果令人失望。
    驚悚世界所有詭異裏，沒有薑青青。
    隻能說明，在十死無生的境遇下，薑青青選擇痛苦赴死，而不願委曲求全進入驚悚世界，當一個高級詭異。
    薑青青很可能回不來了。
    樓下鄧俊明的慘叫聲逐漸平息，薑戀就站在不遠處，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站在淒涼夜幕中一動不動。
    剩餘三個玩家似乎也看出了什麽，站在黑暗中，一時沒有立即上前。
    時燼身形微微一動，輕輕的歎息聲還未散去，人已經出現在了工廠樓前。
    他沒有絲毫停頓，大步走向薑戀。
    她黑眸平靜，眼瞳深處，卻像藏著暗流洶湧的海。
    時燼站在她麵前，在暗處三個玩家驚疑的目光中，輕柔開口：
    “殺了我的經理，得接受我的懲罰。”
    薑戀嘴唇微動，她不知道想說什麽，不知該作何回答。
    輕輕張口，沒發出聲，淚卻先出來了。
    本來覺得自己可以咬牙挺住，但見了時燼，心頭構建的堅固堡壘卻瞬間傾塌。
    淚水在她臉上蜿蜒成河，時燼感覺自己心頭也像是被尖刺紮了一樣，抽痛。
    他伸出手，想攬她入懷，上次她殺死崔柯的時候，擁抱不是稍微安慰到她了？
    “林果，逃！”
    斜刺裏，一道焦急的女聲響起，薑戀瞬間被拽了一個趔趄。
    她轉過頭，黃心蕊如臨大敵盯著時燼，手上緊緊捏著道具，滿臉都寫著警惕。
    薑戀悲傷的思緒被打斷，胡亂抬手擦了一把眼淚，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知道時燼想安慰她，但黃心蕊不知道，她以為時燼要傷害她。
    心頭一暖，立刻反手拉住黃心蕊，將她護在身後。
    “廠長，經理不是我殺的，你不能對我動手。”
    薑戀嗓音帶著點哭腔，但眼神已經重歸平靜。
    時燼怔愣瞬間，看向如臨大敵的黃心蕊。
    他立刻不著痕跡收回了手，冷淡說道：“不是你就好！”
    說罷，轉身大步走回工廠樓。
    她在驚悚世界有了能冒險維護她的夥伴，這是一件極難得、也十分值得開心的事。
    沒有他，或許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