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薑戀脫力的站在破碎的窗邊。
    時燼說的沒錯，如果現在的廠長是開始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她恐怕早就毫不猶豫捅多少次刀了。
    但因為是時燼，她猶豫了。
    推翻廠長統治後的員工們，像是被帶領著終於完成了某種使命，麵露釋然笑意，轉身下樓。
    薑戀癱坐在窗邊看樓下，黃心蕊也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滿是焦土和鮮血的焚屍爐邊。
    聶華和蘇悅恐慌擁抱，仿佛下一秒就是永恒的別離。
    最後的戰鬥，離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那麽順利。
    正義戰勝邪惡，一切結束。
    盡管知道時燼不會就這樣徹底消失，但薑戀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她強打精神，冷漠瞥一眼淒慘死去麵目全非的陳格屍體，跟在那些員工身後下樓。
    從工廠一樓走出，恰好看到大批的員工和黑影，站在陽光鋪灑大敞開的工廠門口，向幾個玩家揮手道別。
    薑戀抬起右手，默默揮手。
    看著他們沉默著陸續走出牛馬工廠，推翻了這裏的統治，不知等待他們的下一站，又是何方。
    驟然靜默下來的工廠，忽然刮起了颶風。
    相擁著的蘇悅大聲哭喊起來：“不要……不要……”
    薑戀不知樓下發生了什麽，卻見聶華和蘇悅二人都滿臉絕望如臨大敵。
    黃心蕊強撐著站起來，大喊：“我還有攻擊道具，我幫你救他！”
    說著便衝向蘇悅，瞳孔驟縮，在颶風中看到了一個腦袋如同爛西瓜的怪物飛撲向聶華。
    那身衣服……是聶應龍的！
    薑戀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恐怕剛剛在樓下，聶華不小心直接殺死了聶應龍，現在要被詭異尋仇了！
    “我也有道具，我們一起……”
    薑戀飛奔過去，舉起匕首，甚至來不及脫去身上的紅嫁衣給聶華，便見聶應龍死後的詭異，直接無視所有攻擊和保護道具，直奔聶華而去。
    片刻之間，被蘇悅拚命擁住、想護在懷裏的聶華頭顱便飛了出去。
    瞬間噴濺出來的血液糊了三人滿頭滿臉。
    聶應龍形成的詭異消失，蘇悅呆滯的抱著聶華還溫熱的身體，許久未動。
    黃心蕊和薑戀重新癱坐在血腥和灰燼中，呆呆看著蘇悅和聶華的屍體，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分明副本已經沒有危險了，但命運偏偏弄人。
    這是薑戀第一次親眼目睹玩家形成的詭異複仇，直接無視道具，想要逃離，恐怕隻有穿上她那身紅嫁衣離開副本，才有一線生機。
    但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什麽都來不及。
    薑戀和黃心蕊站在焦土上，不知該如何安慰蘇悅，這種時候，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
    太陽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灑在破敗的工廠裏，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子。
    包括聶華無頭的屍體。
    蘇悅眼神空洞，手卻下意識緊緊抱著聶華的屍體。
    任由他一點點在懷裏失去溫度。
    任由自己全身上下愛人的鮮血隨陽光幹涸。
    許久，聶華和死亡玩家的屍體突兀消失，蘇悅歇斯底裏大哭起來。
    薑戀茫然站在一邊，在詭異世界裏，所有玩家的生命都顯得如此脆弱且渺小。
    但所有人卻又在其中拚命尋找一線希望，妄圖過了自己的十個副本，徹底離開。
    “蘇悅，你……”
    薑戀走過去，毫無忌諱的伸手，抱住滿身血汙的蘇悅，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但想著……萬一自己的擁抱能讓她感到暖一些呢？
    蘇悅呆呆癱坐著，雙手還維持著擁抱的樣子，但懷中卻連屍體都沒剩下。
    黃心蕊默默歎一口氣，也過來攬了一下蘇悅的肩頭，勸慰：
    “不要絕望，我們拚命過了副本就是為了活下去，聶華用命保護你，也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
    蘇悅睫毛顫動，大顆淚水滾滾而下。
    她哽咽著：“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薑戀和黃心蕊見她沒有要尋短見的意思，總算悄然鬆了一口氣。
    兩人扶著蘇悅返回工廠，征求同意後，用水幫她清洗身上已經幹涸結塊的血漬。
    等三人都清洗幹淨，她們坐在七樓殘破的落地窗前，看樓下滿地的狼藉。
    蘇悅坐在兩人中間，望著東升旭日，絮絮叨叨說著她跟聶華的故事。
    不知該向何人傾訴他們的愛情，但多一個人記得……這樣聶華就不算真的死去了吧？
    “我們是在第一個副本相遇的，當時隻有我們兩個幸運的活到了最後。”
    “然後加了好友……一起過副本，慢慢相愛，中間也經曆過生死考驗，但我們走過來了。其實這一天，我們兩個已經預演過無數遍……”
    “驚悚世界就是這樣，上一秒還談笑風生的人，下一秒可能就會慘死在副本裏，然後在現實中再死一次。”
    “我們早有心理準備，哪一天我和他一起死在副本裏，又或者其中一個先死。”
    “但沒什麽好怕的，不管誰死了，另一個人都會好好活下去，帶著惦念繼續過副本。
    曾經我們一起在驚悚遊戲的願望裏試驗過，玩家死後變成了驚悚世界裏的詭異，可以用最後的願望救對方徹底離開。”
    蘇悅語氣平靜，似乎很快接受了聶華死去的事實。
    但她的眼中，卻是濃烈到化不開的哀傷。
    她淡淡說著，但聽在薑戀耳中，卻瞬間翻起了驚濤駭浪。
    ——玩家過完十個副本後的願望，可以換詭異離開驚悚世界回到現實？
    那麽，是不是也可以換時燼這樣厲害的詭異離開？
    她之前試探過，時燼也是從人變成詭異的，並非天生就是詭異。
    副本還未結束，時燼也沒有再次出現。
    薑戀帶著滿腹疑問，和另外兩個玩家等待副本結束。
    接下來的時間算是幾人在副本裏難得平靜的時光，七樓廠長所住的地方，儲存著各種食物，也有寬大的沙發和床。
    三人在短暫的時間裏，建立了難得的友誼。
    幾天的平靜時光似乎很漫長，但又似乎很短暫。
    離開副本前，薑戀和黃心蕊二人有些擔心，好不容易心情平靜些的蘇悅，在現實中麵對聶華二次死在眼前會承受不住。
    但蘇悅卻搖搖頭：“我們倆聯係都是通過驚悚遊戲的軟件，平時私下見麵也很小心。進副本前，我們通過軟件組隊，現實並不在一起。”
    “他在海邊，我在家裏。這樣……任何一方突然死去，他的家人都不會因此懷疑並為難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