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
    植擇清和闊當燕坐在餐桌上包著餃子。）
    蓋簾放在兩人之間，一份已經快填滿了，個個飽滿挺立，但造型不一樣。）
    闊當燕手裏在包元寶型的，都是圓形的；植擇清包的是最傳統的圓肚餃子。）
    植擇清手快一點。闊當燕看起來情緒不高。）
    宿舍裏隻有他們兩個，很安靜。）
    植擇清包好了一個，他看著闊當燕，把餃子放到蓋簾上。）
    闊當燕看著那個餃子，眼裏泛起些驚異。）
    是玫瑰花形狀的。）
    植擇清又拿了一片餃子皮，闊當燕手下不包了，看著植擇清的手。）
    .
    植擇清填好餡料，再拿了一張餃子皮，蓋在上麵，把邊緣捏成了穗邊。）
    一個葵花餃子又包好了。）
    .
    闊當燕一直看著他包。）
    植擇清的手指收攏推邊，不知為何好似一台機器正在自主運作。眨眼間一個金魚型的又捏合完成了。）
    闊當燕：[他包的像直接把菜譜上的圖摳下來了一樣。]
    植擇清一邊拿了一張餃子皮放在手心裏，一邊說。）
    植擇清：你還想看什麽樣的。
    植擇清用筷子挑了點肉餡落到手心這張沾著些麵粉的餃子皮裏了。）
    闊當燕看著植擇清的眼睛。）
    闊當燕：你都會包嗎。
    闊當燕說話的時候，植擇清的眼神在他眼睛上待了半秒，往下移開，又移回去，最後看到桌麵上了。）
    植擇清：我都會。
    植擇清回答的時候又看向闊當燕，但都沒對視上，還是回來看著自己的手心了。）
    闊當燕從側麵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眨了眨眼，頭稍微往前了一點，想要能從正麵看。）
    植擇清頭跟著往下低了一點，眨著眼看著桌麵，沒回應他的眼神。）
    闊當燕慢慢把視線收回來了，包好自己手裏那個元寶餃子，放到蓋簾上。）
    闊當燕：糖果型的你會包嗎。
    植擇清：會。
    植擇清手下開始做了。）
    臉上看不出變化，但植擇清為了讓自己心裏鎮定一點，跟闊當燕說起話了。）
    植擇清：其實要是有果蔬汁我可以給你包小鳥的。
    闊當燕：還有這種菜？
    闊當燕朝左側過臉看著植擇清。）
    植擇清：……
    植擇清把手裏糖果型的放到蓋簾上，雙手放在桌上，想著，沉默了一會兒。）
    闊當燕一直看著他。）
    植擇清：我說造型！
    植擇清朝右轉過臉看著他，又驚奇又帶著笑容。）
    闊當燕：……噢……
    闊當燕：那是要把兩個麵團疊一起嗎？
    植擇清：……平麵的！
    闊當燕：把兩張餃子皮粘一起？
    植擇清垂下頭，臉上帶著笑容，沉了口氣。）
    植擇清抬起頭看著他。）
    植擇清：……
    又沉了口氣。）
    闊當燕看著他。）
    闊當燕：不是嗎？
    植擇清：……我——
    植擇清不知道怎麽說了。）
    植擇清幹脆就拿這個餃子皮包起來了。）
    捏出了一個類似於元寶型的餃子，植擇清放在手裏給闊當燕看。）
    植擇清：然後要是有彩色的往上捏五官就行了。
    闊當燕：你要把鳥眼睛放上去？！
    植擇清：……
    植擇清沒說話了，把那個餃子放蓋簾上了。）
    植擇清雙手放在桌上，看著桌麵。）
    植擇清：你到底喜不喜歡小鳥。
    闊當燕：喜歡啊，小鳥最可愛了。
    闊當燕看著他，臉上有些開心的表情。）
    植擇清：那你要把它眼睛放上去。
    闊當燕：不是你要把它五官——
    植擇清：算算算算了。
    植擇清繼續包餃子了。）
    闊當燕也接著包了。）
    植擇清：[跟他和黃徹薑出去逛街的時候他總喜歡去看小鳥的玩具，我以為他很喜歡小鳥。]
    植擇清：[所以他都在想什麽，把小鳥……包、包進去嗎。]
    植擇清：[……]
    植擇清：[跟他包這麽多就是他吃，我也吃不了，要不要給天點橘送點去。]
    植擇清：[他一個人住，他平時不下廚。可是不知道他愛不愛吃餃子。]
    植擇清：[聽過容自貞說討厭吃餃子，覺得餃子餡兒看著跟腦子一樣。]
    植擇清想到這裏又很想笑了。）
    植擇清：[……不知道為什麽他說起來就挺好笑的，當時活動室裏都在笑。]
    蓋簾馬上放不下了。植擇清不包了，等著闊當燕把手裏那個包完放到上麵，把蓋簾端去廚房了。）
    闊當燕從椅子站起來，去浴室洗了手，出來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看了眼。）
    .
    儲去非：“新年快樂”
    闊當燕用右手打了字，回過去了。）
    闊當燕：“新年快樂！”
    闊當燕剛要放下手機，視頻通話邀請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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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闊當燕點了綠色的接通。）
    是葉守魚。）
    葉守魚：你們在幹嘛啊。
    闊當燕：你找植擇清嗎。
    葉守魚沒忍住笑了一下。）
    葉守魚：啊我就問下你們……
    闊當燕聽到儲去非在那邊說話的聲音了，說了句“他都說了你就直接問行不行”。）
    葉守魚：那個餃子皮它……
    闊當燕：植擇清！
    闊當燕衝著廚房喊道。）
    植擇清：怎麽了？
    植擇清也在房子深處喊道。）
    闊當燕：我來煮，你看葉守魚要問你話。
    闊當燕等著植擇清出來。）
    植擇清走過來從闊當燕手裏接過電話，闊當燕去廚房了。）
    葉守魚：你看它這個為什麽。
    葉守魚把攝像頭翻轉了，對著餐桌上的餃子。）
    植擇清：……
    植擇清心裏被震撼了一下。）
    植擇清：還行。
    葉守魚：那個餃子皮粘不住為什麽啊？
    植擇清：你倆水不行就用雞蛋，打個蛋清粘。
    儲去非把手機接過來，拿到廚房裏了。）
    儲去非：我剛打了。
    鏡頭搖晃很混亂，一會兒又被儲去非的手擋住了，植擇清看不到東西。）
    等鏡頭對準案板上的碗，植擇清看到了碎裂的雞蛋殼掉在碗裏，雞蛋液冒著泡沫，碗邊流了一大灘。）
    植擇清：……
    電腦關機的聲音。）
    植擇清：你……你拿個筷子戳個洞，別打了。
    .
    葉守魚進來了，重新拿了個碗，在雞蛋頂端用筷子捅了個洞，把雞蛋倒過來放在碗之上，雞蛋清緩慢流出來了。）
    剛流出來一小灘植擇清就說話了。）
    植擇清：好我掛了。
    儲去非：拜拜。
    植擇清按了掛斷。）
    植擇清放下闊當燕的手機，往廚房走了。）
    .
    〈家〉
    臥室裏沒開燈。）
    文過之橫斜著平躺在床上，身體左邊是散亂的被子，頭右邊是枕頭，雙腳伸出床邊了。）
    文過之摸到右手邊的手機，按開看了一眼。）
    他用大拇指劃開鎖屏，點進了儲去非的那條消息。）
    儲去非：“新年快樂”
    文過之這麽躺著側著頭看了一會兒那條消息，手臂落下，手機被扣回床上了。）
    文過之無情緒地在黑暗中望了很久天花板角，把手機重新舉起來，複製了儲去非的那條消息，回過去了。）
    他把手機扣下，頭偏向左邊，無神地看著牆壁和天花板的交界處。）
    他的腹部緩慢上下起伏著，半晌閉上眼，幾個呼吸後又睜開，眼間有些痛苦。）
    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動。）
    .
    〈家〉
    相定艾坐在餐桌邊自己學習。）
    電梯門開了，相作凝拉著行李箱出來。）
    相定艾抬頭看向他。）
    相定艾：你怎麽跑回來了。
    相作凝：你還不願意我回來。
    相作凝拉著行李箱走到餐桌邊，俯下身湊近了看著他的臉。）
    相定艾低下頭看題了。）
    相作凝眼睛一直看著他的臉。）
    相作凝：[我該對他做些什麽呢。]
    .
    兩人坐在餐桌上吃餃子了。相定艾嚼完嘴裏的，伸手夾了一個，蘸了下碗裏飄著辣子油的汁。）
    相定艾：我想去上那個學校了。
    相作凝坐在他正對麵，看向他。）
    相作凝：決定了嗎？
    相定艾：嗯。
    相定艾點頭。）
    相作凝：那等媽媽爸爸過幾天回來，得給你找人補課了。
    相定艾：我去跑過了，不用補，我把課程都翻過了。
    相作凝不用蘸汁，他直接夾到碗裏吃。）
    沒見相作凝繼續說話，相定艾又抬眼看向他。）
    相作凝和他對上視線。不知道他怎麽了。）
    相定艾：……
    相定艾移開視線，繼續吃餃子了。）
    相作凝也繼續吃了。）
    相定艾：[對噢。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相定艾：[但身邊的同學做一個小決定家裏根本不會聽他們說話呢，我總聽他們那麽說，都聽習慣了。]
    相定艾：[學校一直是我自己選的，小學初中都是，我小學的時候每學期自己去交書費那些老師還很驚喜地誇我，可本來就是我的事啊？]
    相定艾：[為什麽我突然想轉軌呢……因為上學期的期中考試後發生了一件事，我還是第一次想到那個問題。]
    相定艾：[年級裏有個同學在期中考試作文裏寫了一篇批判的文章，語文老師說全校的語文組都聚在一起看過了，那個同學寫得還不錯，判卷老師給了中上的分數，他們也一起重新審了一遍，分數沒有變化。]
    相定艾：[但是老師說他很不喜歡這篇文章，因為那個同學連在自己不認可的教育製度裏都不能勝出，又有什麽資格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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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定艾：[我坐在教室裏聽到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有種腦中一下被擊中的感覺，好像什麽地方被打開了——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觀點。]
    相定艾：[我覺得奇怪啊，不就正因為無法勝出，才會批判嗎，如果已經是贏家了還判什麽呢？]
    相定艾：[我不會覺得現在的製度有什麽“問題”，我覺得蠻好的，因為我很順利啊，我學得很滿足；但學得不好的人會覺得有問題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相定艾：[我也很討厭那套“不履行社交義務”的說法呢，我不想被那麽評價，我覺得我沒有問題。]
    相定艾：[可是雙親和“老師”，也就是外麵的那些成年人，觀點顯然一致。隻是我並不是雙親的培養對象，所以他們不會跟我較真。]
    相定艾：[我想說自己的想法也說不了，他們哪會認真聽。]
    相定艾：[我自己好奇了。我想知道到底有什麽不同，換一種就會更好嗎？]
    相定艾：[要是跟作凝多說又覺得……]
    相定艾：[我其實有點怕他。]
    相定艾抬眼看向相作凝。）
    相作凝：想我了？
    相作凝臉上對他露出了點笑。）
    相定艾：沒有。
    相作凝：那你一回兩回地看我。還是想讓我帶你出去玩兒啊？
    相定艾：我哪用你帶。
    相作凝：我都快成你陪玩兒了，我隻要在梨水時間可不都是你的嗎。
    相定艾：那等會兒去看魚吧。
    相作凝：老板都回家了吧？
    相定艾：去水族館。
    相作凝：好。你吃完我帶你去。
    相作凝不吃了，放下筷子，就看著他。）
    相定艾：[他還是吃好少啊。]
    相定艾碗裏快沒蘸料了。）
    相作凝：再去調點。
    相定艾：不用。
    相定艾用筷子夾著餃子在碗裏轉了一圈，還是能蘸到很多的。）
    相作凝：……
    相作凝眼裏隱隱地低落了。）
    相作凝有些出神，相定艾說了一遍他沒聽到。）
    相定艾：作凝。
    相作凝看向他。）
    相定艾：你開車啊？
    相作凝：我不開你開嗎。
    相定艾：打個車去吧，你別開了。
    相作凝：不相信我的水準？我非要開。
    相定艾：……
    相定艾繼續吃了。）
    相定艾：[我怕他腰疼。]
    相定艾：[他對自己太狠了，跟不是自己的身體一樣。]
    相定艾：[他身上的緊迫感總能壓到我，讓我有些呼吸不暢。]
    相定艾：[他就是天生是這種人吧，和我不一樣。]
    相定艾：[……]
    相定艾蘸完最後一個餃子，碗也幾乎幹淨了。）
    他把餃子送進嘴裏。）
    .
    〈宿舍〉
    桌上放著兩盤餃子。闊當燕碗裏調了一整碗小米辣和朝天椒，拌著辣椒醬。）
    植擇清低頭吃著碗裏的一個元寶型的餃子，隻用牙咬下來一小丁點餃子皮。）
    闊當燕把餃子埋入辣椒中，一口放入嘴中。）
    闊當燕：[他還是這個吃法，去年六月第一次和他見麵他就這麽吃的。]
    闊當燕：[當時他說他的檔案還在福利院調不過來，要再等幾十天。]
    闊當燕：[……福利院啊。]
    闊當燕突然意識到植擇清是在那裏長大的。）
    闊當燕：[都忘了。]
    闊當燕：[沒在乎過這個。]
    闊當燕：[那裏麵是什麽樣的啊？]
    闊當燕吃了七八個了，植擇清碗裏和剛才沒變化，都看不出來那個餃子被咬過。）
    闊當燕：[杏少琢把他帶出來的……]
    闊當燕：[為什麽？]
    植擇清沒吃了，用筷子戳著碗裏，麵色有些僵硬。）
    他壓著喉嚨的惡心感，努力平複了一會兒，還是受不了了。）
    他站起來裝作要去喝水，走進廚房時嘴裏已經分泌出了一大堆唾液了。他用右手接了捧水，含在嘴裏，走出廚房打開燈進了浴室，把水吐掉了。）
    他打開水龍頭，又接了幾捧水漱口，然後用毛巾隨便擦了臉就出去了，關了燈。）
    .
    植擇清：[都不敢在洗手間多待，怕我忍不住就催吐了。]
    植擇清坐回來，闊當燕看起來一直在等他，他落座了才繼續吃了。）
    植擇清一口也不想碰了，就坐在那裏用筷子戳著餃子，夾起來又放下假裝吃吃。）
    植擇清突然感覺到闊當燕在害怕自己再次走開了。）
    植擇清：[他離了人不行，一刻也不行。]
    植擇清：[所以他很喜歡集體，喜歡去學校。]
    植擇清：[他不再上學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植擇清：[感覺跟他家裏的事也不會有任何相關性吧。]
    植擇清看著闊當燕在那裏吃餃子。）
    植擇清：[其實會讓我覺得琢磨不清，我去年和黃徹薑在一起待了一陣才知道人的情緒是那樣的。]
    植擇清：[闊當燕不會像黃徹薑那樣。這麽久了沒見他有想哭的時候，他好像不會哭一樣。]
    植擇清：[……可是他跟我並不一樣啊。]
    植擇清：[我能感覺到他什麽時候情緒不高，可我不覺得他會哭。]
    植擇清：[他為什麽沒回家我也不知道。會是因為和他家人同樣的理由嗎。]
    植擇清：[總感覺……他是被推出來的那方啊。]
    .
    煙花升空。）
    五彩斑斕，滑落下去看不見了。）
    ？？？：哇。
    不自覺地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感歎了一聲。）
    躺在海灘上望著夜空中燦爛綻開的煙花，火星“啪”地從中心朝外衝破飛旋，灑下來停在淺綠色瞳孔中，像棵繁茂的梨花樹。）
    看著看著臉上笑起來了，一個人不出聲地笑著。）
    ？？？：[真美好呀。]
    眼裏想把這短暫的瞬間全部留存下來，可是它們太多了，還來不及記下來就消失在黑夜裏了。）
    越笑越覺得向往了，可是臉上的表情就那樣變化了，心裏的情緒讓他看著高空哭了起來。）
    他上半身顫抖起來，他覺得不能再看了，緊緊閉上雙眼，然後睜開，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裏背下躺著的才不是自己的土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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