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又見阿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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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兵營裏。
    秦硯秋手指顫抖著,一層層揭開染血的紗布。
    當最後一層被取下時,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原本碗口大的潰爛傷口,如今竟已愈合大半。新生的嫩肉像初春的嫩芽,在傷口邊緣頑強地生長。
    那些曾經令人望而生畏的五穀蟲,此刻安靜地伏在傷口中央,白胖的身軀已經變得半透明。它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將腐肉啃食得幹幹淨淨,卻對新肉秋毫無犯。
    帳簾突然被掀起,她抬頭望去,隻見林川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將軍……”
    她剛開口,聲音便哽住了。
    連日來的疲憊、擔憂,還有此刻的欣喜,全都化作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林川快步上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旁邊的木桌上,攤開著秦硯秋這幾日記錄的醫案。
    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的字跡:
    【五穀蟲篩選:取麻蠅幼蟲,體長半寸,通體晶瑩者為佳】
    【鹽水浸泡:辰時三刻至巳時初,不可過久】
    【更換頻率:每六個時辰一換,暑天需更勤】
    【蟲沙收集:以細紗過濾,與黃連粉三比一配比】
    【退熱方:柴胡三錢,黃芩……】
    “將軍……”
    秦硯秋抬起淚眼,“從今往後,傷兵都有救了。”
    “謝謝你,硯秋。”林川低聲說道。
    “將軍……”
    ……
    ……
    草原深處。
    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升起,血狼部營地裏已升起嫋嫋炊煙。
    女人們蹲在氈帳前,用粗糙的手指揉捏著發酵的奶團,將它們拍成圓餅貼在燒熱的石板上。奶香混著牛糞燃燒的氣味,在營地中飄蕩。
    溪流邊,少女們正在洗濯衣物。手中的棒槌敲打著濕漉漉的毛皮,有姑娘偷偷打量著對岸正在馴馬的少年,又紅著臉低下頭去。
    馬群那邊傳來陣陣嘶鳴。年輕的牧馬人光著膀子,正給戰馬刷洗皮毛。
    不遠處,幾個少年在練習騎射,箭矢歪歪斜斜地紮在草靶上,引來老人善意的嘲笑。
    一群孩童赤腳在草地上追逐打鬧,他們手中拿著木製的小刀,模仿著戰士們的廝殺動作。
    “阿布,快把羊群趕回來!”
    老婦人朝他們喊道。
    她的孫子正蹲在地上,準備伏擊一個對手。
    聽到喊聲,他嘿嘿笑著站起身,朝遠處的羊群跑去。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晨間的寧靜。
    營地裏的牧民們紛紛抬頭,隻見一名血狼衛騎兵縱馬穿過營地,衝向前麵的高崗。
    高崗上,阿茹公主騎著一匹白馬,白裙在風中獵獵作響。
    馬蹄聲由遠及近,她回過頭來。
    “殿下!”騎兵在坡下勒馬,大聲喊道,“巴圖爾回來了!!”
    “巴圖爾?!”阿茹又驚又喜,“在哪裏?”
    “已經過了枯水河,他們趕著幾輛馬車,走得不快!”
    話音未落,阿茹已如離弦之箭般衝下山崗。
    白馬四蹄翻飛,踏碎一地晨露。
    她的心劇烈跳動。
    這些日子,派出去借兵的血狼衛陸續歸來,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她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她親自走遍陰山南北,拜訪了狼戎二十多個部族。在搖曳的篝火旁,她講述著先祖的盟約,描繪著共享草場的想法。可換來的,多是沉默的搖頭,或是直白的拒絕。
    最終,隻有六個部族願意伸出援手。
    白狼部的一千鐵騎,森狼部的八百勇士,還有灰狼、雪狼、風狼、雲狼四部湊出的三千人馬。加上血狼部殘存的力量,剛剛湊夠了萬人之數。
    而此刻,遠方的地平線上,黑狼部派出的三萬大軍,已經紮營了。
    他們的營帳像烏雲般覆蓋了大半個草原,戰馬的嘶鳴聲,即使在十裏之外都能聽到。
    一萬對三萬,她沒有信心。
    就算有火雷在手,她還是不敢做出決定。
    而如今,巴圖爾回來了,血狼部的戰魂,終於回來了。
    白馬如閃電般掠過枯黃的草甸,阿茹遠遠望見了那支緩慢行進的車隊。
    最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即便隔著老遠也能一眼認出。
    巴圖爾騎著一匹棗紅馬,身形挺直如鬆。
    “阿茹!”
    巴圖爾也看到了她,呼喊中帶著掩不住的喜悅。
    “巴圖爾哥哥!!”
    阿茹勒住韁繩,白馬人立而起。
    她望著歸來的戰士,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陽光灑在巴圖爾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也照亮了他身後馬車和十幾名鐵林穀騎兵。
    第一台馬車上,是幾排黑黢黢的管子。
    “鐵林穀的饋贈。”
    巴圖爾咧嘴一笑,“林大人說,血狼部的戰魂,該由您親自喚醒。”
    阿茹猶豫了一下:“大人他……還好嗎?”
    “好得很,現在升了將軍,氣派著呐……”
    ……
    巴圖爾的歸來,讓整個營地都沸騰了起來。
    而一路跟隨的二狗等人,也見到了在這裏呆了一個月的王鐵蛋他們。
    “狗哥!!!!”
    王鐵蛋一個箭步衝上前,像頭蠻牛般將二狗撞得踉蹌幾步。
    他身後十幾個鐵林穀的弟兄也呼啦啦圍了上來,一時間擁抱的擁抱,捶胸的捶胸。
    “鐵蛋,你們他娘的……怎麽這副模樣?”
    二狗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老兄弟。
    才一個月光景,這群人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王鐵蛋身上套著血狼部的羊皮袍子,腰間掛著鑲銀的彎刀,頭上紮著幾根小辮,發梢還係著彩色的絨繩;最誇張的是那張臉,黑得跟炭似的,隻有咧嘴笑時露出的白牙還能認出是漢人。
    “怎麽樣?”王鐵蛋得意地轉了個圈,“咱現在可是血狼部的’鐵匠巴特爾’!”
    眾人哄笑起來。
    二狗伸手扯了扯他袍子上的狼牙裝飾:“你小子倒是入鄉隨俗!”
    “那可不!”王鐵蛋壓低聲音,“公主說了,誰能打出一把草原彎刀,就賞誰一頭羊。這一個月,老子吃的肉比前半輩子都多!”
    正說笑間,一群血狼部少女端著馬奶酒走來。
    “來來來,喝酒!”
    “怎麽一來就喝酒?!”
    “草原的規矩,你喝了就是!”
    王鐵蛋接過木碗,仰脖灌下一大口,引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二狗看得目瞪口呆:“好家夥,你以前不是不喝酒……”
    “狗哥!這可是草原!!”
    王鐵蛋把酒碗塞到他手裏,“在這兒,不會喝馬奶酒的漢子,連姑娘都瞧不上!”
    “哦?”二狗聽他話裏有話,挪揄道,“有姑娘瞧上你了?”
    王鐵蛋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夜幕降臨。
    營地中央,篝火越燒越旺,烤全羊的香氣彌漫開來。
    巴圖爾掏出了林川的信,遞給阿茹,低聲說著什麽。
    而鐵林穀的漢子們已經和血狼部戰士打成一片,雖然言語不通,但比劃著刀劍,拍著肩膀,倒也別有一番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