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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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個王爺?”龐大彪愣了愣,“還有哪個王爺?”
    “咱們這天下的王爺,可不止一兩位啊……”
    林川端起酒杯輕輕晃著,笑道,“除了鎮北王和西梁王,還有隴右王、燕山王、東平王、荊襄王……”
    “哎哎哎,打住打住!”龐大彪抬手打斷他,眉毛擰成一團,“林兄弟你別給我繞圈子打馬虎眼,我問的是誰,你心裏清楚!”
    林川放下酒杯,目光沉靜地看向他,笑了笑:“龐大哥,兄弟的意思是,這天下王爺再多,各有各的心思盤算,可兄弟心裏認準的將軍,自始至終隻有陳將軍一個。”
    龐大彪愣住了。
    他瞪著林川看了半晌,醉意漸漸褪去,露出幾分清明透亮的光。
    忽然,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壇,狠狠灌了幾大口,隨後“咚”的一聲,將空壇重重砸在桌上。
    “好酒!”他放聲大笑起來,“這酒夠烈!你這兄弟,夠意思!”
    說罷,他又摸索著要開新壇酒,手卻被林川按住。
    “龐大哥,酒喝得差不多了,明日還要趕路呢。”
    龐大彪咧嘴一笑,罵罵咧咧:“他媽的,我都來到你的地界了,還不管我喝個夠?今天就算醉死在你麵前,老子也認了!”
    ……
    天際尚未泛起魚肚白,林川已經推開房門。
    一股涼意撲麵而來,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胸中鬱積的酒意與煩緒一並吐了出去。
    昨夜與龐大彪痛飲,直到他醉得鼾聲如雷,他才喚來幾名戰兵,將人抬去歇息。
    本以為折騰了半宿能睡個好覺,可餘下的時間,他睜著眼睛望著屋頂,輾轉難眠。
    “如果王爺要反……”
    龐大彪這六個字,反複在耳邊響起。
    他說不清這究竟是龐大彪醉後的胡言,還是借著酒膽說漏的真言。
    又或者,是他察覺到了什麽,特意借著醉意來試探自己?
    龐大彪對陳將軍的忠心,林川從未有過半分懷疑。
    可將軍對王爺的心思,對這大乾王朝的態度……
    他卻有些看不透了。
    西梁城一役背後藏著的齷齪,王爺那步步算計的私心,還有將軍醉酒後那句“卸甲歸田”的歎息……
    無數碎片在腦海裏翻湧,拚湊出一張模糊不清的網。
    他來到校場上,活動了幾下筋骨,打了一套拳。
    剛打完半式,眼角餘光瞥見一道纖細身影款款走來。
    “硯秋?”
    他收了勢,額角已經微微出汗。
    見是秦硯秋,便笑了起來。
    “將軍。”秦硯秋端著隻素木托盤,快步走近,托盤上一碗醒酒湯還冒著熱氣,“聽聞將軍昨夜飲了酒,硯秋……熬了些醒酒湯送來。”
    林川看著那碗溫熱的湯,又看了看天邊剛泛起的魚肚白,不由得詫異起來:
    “你怎麽這麽早?這時候灶房怕是還沒生火吧。”
    秦硯秋的耳尖騰地紅了,垂著眼輕聲道:“硯秋……夜裏沒睡好,想著也無事可做,便……便自己生了火熬了。”
    林川接過湯碗,觸手溫熱無比。
    他仰頭幾口飲盡,酸甜的湯汁滑入喉嚨,順著胸膛暖下去,確實驅散了不少酒氣,連帶著腦子都清明了幾分。
    她哪裏是沒睡好,分明是揣著心事,一夜都在等著他醒。
    “硯秋……”他開口道,“你這麽對我,我……”
    話沒說話,秦硯秋便打斷他。
    “將軍不必多言。”
    她抬起頭,眼睫輕輕顫著,“硯秋知道分寸,不會給將軍添麻煩的。”
    林川被她堵得一怔,忍不住撓了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將軍……何意?”
    秦硯秋抬起頭,目光熾熱地望著他。
    “硯秋,你是一個好姑娘,我生怕委屈了你……”
    “硯秋不委屈。能幫將軍分憂,能看穀中百姓安居……”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我心裏歡喜得很。”
    “我說的委屈,不是這個意思……”
    “那將軍說的委屈,是哪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
    林川迎著她的目光,心頭一熱,糾結了半晌,索性一拍腦門,直截了當道:“硯秋,我知道你心裏喜歡我……”
    秦硯秋的臉“騰”地紅透了,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頸,她慌忙低下頭去。
    “我也喜歡你啊。”
    林川看著她窘迫的模樣,開口道,“你這麽好的姑娘,我要是不動心,那豈不是……連和尚都不如了?”
    “和、和尚?”秦硯秋抬起頭,眨了眨眼。
    她沒聽懂這個比喻,卻聽懂了話裏的溫度。
    林川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我總怕委屈了你。你是官家小姐,自幼嬌養,跟著我在這鐵林穀裏吃苦……還有我這身份,如今局勢不明,前路更是難料,我怕……怕給不了你安穩,更怕……對你不公平。”
    秦硯秋漲紅了臉,低聲問道:“如何會……不公平?”
    “你知道的,芸娘……芸娘她……”
    話到嘴邊,卻又頓住。
    晨風吹過校場,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飛過。
    秦硯秋的裙角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纖細的腳踝。
    她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卻依舊抬著眼,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芸娘是我的妻子。”
    林川終於說出口,“她是村裏長大的姑娘,性子溫厚,陪我走過最難的時候。”
    他看向秦硯秋,目光裏帶著歉意:“我知道你是官家小姐,你父親是同知大人……若是讓你跟著我,既要屈居人下,還要受旁人指點,你父親那邊,怕是也絕不會同意。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秦硯秋靜靜地聽著,心頭卻是小鹿亂撞般。
    直到林川說完,她才輕輕搖了搖頭:“將軍,硯秋並非不明事理之人。芸娘與將軍自小青梅竹馬,硯秋如何比得了?芸娘心地純真善良,她的好,硯秋看在眼裏,也敬在心裏。”
    她往前走了半步,晨光落在她臉上,映得她目光如水:“我爹是官,可他這個官如何得來的,硯秋和將軍都知道……硯秋看中的,從來不是什麽官家小姐的身份,也不是將軍的名頭,至於名分……”
    她頓了頓,臉頰又泛起紅暈來:“硯秋隻知道,每日待在將軍身邊,看著鐵林穀越來越好,看著百姓們有飯吃、有衣穿,心裏……好踏實。”
    一番話,說的林川感動莫名:“硯秋……”
    她迎著林川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至於公平……硯秋覺得,能留在想留的人身邊,做想做的事,對硯秋來說,就是最大的公平。”
    林川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骨子裏卻比誰都通透的姑娘,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卻被秦硯秋遞過來的帕子打斷。
    帕子上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剛才一路攥在手裏的。
    “將軍,先擦擦汗吧。”她輕聲道,“醒酒湯若是管用,硯秋再回去熬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