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心鬼蜮

字數:7658   加入書籤

A+A-


    沉重的石門隔絕了地底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但那無形的恐懼卻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每一個聽聞此事的人心頭。山洞深處,篝火的光芒搖曳不定,映照著李長天、陳墨、王大錘三人慘白而凝重的臉。汗水和血汙混合著塵土,凝固在他們身上,如同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鬼……下麵有鬼……”王大錘牙齒打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親眼看到了石門關閉前那些枯槁的手臂和空洞的眼睛。
    陳墨強自鎮定,但緊握刀柄的手指關節已然發白:“不是鬼……是活死人!或者說,是被某種邪術或毒藥控製了心神,成了行屍走肉!前朝秘檔中,有過類似記載……這山寨,恐怕是前朝‘狼衛’的秘密刑訊之所!”
    “‘狼衛’?”李長天心頭劇震,目光猛地射向依舊昏迷的狼衛俘虜,以及那塊被他緊攥在手中的猙獰狼頭銅牌。“這就是‘狼主’的爪牙?他們在這裏幹什麽?”
    “拷問、折磨、處決……或者,更可怕的東西。”陳墨的聲音低沉,“那些白骨……那些鏽蝕的刑具……還有那些守衛‘糧倉’的活死人……這裏每一寸石頭都浸透了血!這些所謂的‘糧食’,隻怕就是誘餌,引誘不知情者踏入死地!”
    一股寒意從李長天脊椎升起。他們以為找到了暫時的安身之所,卻沒想到一頭紮進了比官兵更可怕的魔窟!
    “立刻封死這道門!用石頭!用泥漿!用一切能用的東西,給我封死!堵嚴實!”李長天斬釘截鐵地下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大錘,你親自帶人!一刻也不能耽擱!把這裏給我砌成實牆!快!”
    王大錘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衝出去召集人手。很快,沉重的敲打聲、搬石頭的號子聲在山洞深處響起,帶著一種急迫的、驅散恐懼的瘋狂。
    李長天和陳墨拖著疲憊而帶傷的身體走出山洞。外麵,山寨的夜色更深沉了。巡邏的火把在殘破的寨牆上遊移,映出哨兵緊張警惕的身影。白日裏初建的秩序,在得知地底驚魂後,變得岌岌可危。恐懼和猜疑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竊竊私語聲在陰影裏浮動。
    “長天哥!軍師!你們沒事吧?”趙鐵柱帶著幾個人匆匆趕來,看到兩人渾身浴血、狼狽不堪的樣子,大吃一驚。他白日裏忙著操練護衛隊,並未知曉地底之事。
    李長天簡短地將發現密道和遭遇“活死人”的情況說了一遍。趙鐵柱聽得臉色發白,倒吸冷氣:“他娘的!這鬼地方……”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李長天打斷他,眼神銳利,“俘虜呢?那個狼衛怎麽樣了?”
    “還在山洞裏,柳姑娘看著呢,燒好像退了些。”趙鐵柱答道,隨即臉上閃過一絲狠厲,“長天哥,這種禍害還留著幹什麽?一刀砍了幹淨!省得夜長夢多!”
    “不行!”李長天斷然拒絕,“他是我們唯一可能了解‘狼衛’和周文煥關係的線索!必須等他醒過來!”
    “線索?我看就是個催命符!”趙鐵柱梗著脖子,語氣激烈,“誰知道他是不是裝昏?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暴起傷人?誰知道那些鬼東西會不會循著他的氣味爬出來?長天哥!你就是太心軟了!這種時候,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趙鐵柱!”李長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火,“我說了!留著他!這是命令!”他疲憊的身軀挺得筆直,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白日裏分武器的風波,加上此刻對俘虜處置的分歧,兩人之間的裂痕如同眼前的夜色,越來越深。
    趙鐵柱被李長天的氣勢懾住,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頂撞,但眼中的不服和怨氣幾乎要溢出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行!你是頭兒!你說了算!出了事別怨我!”
    看著趙鐵柱憤然離去的背影,陳墨憂心忡忡地低語:“長天,鐵柱他……”
    “先顧眼前。”李長天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地底的威脅必須封死。另外,繳獲的武器分發得如何?崗哨安排妥當了?”
    “按你的吩咐,優先分給了護衛隊裏身手好、靠得住的人。刀七把,矛十二杆,弓箭五副,皮甲三副。崗哨分三班,四個方向都安排了人,尤其是後山靠近密道出口的方向,加派了雙哨。”陳墨迅速匯報。
    “好。”李長天點點頭,目光投向山下茫茫的黑暗,“周文煥吃了那麽大虧,折了五十精騎,絕不會善罷甘休。下一次來的,恐怕就是雷霆之勢了。我們必須在他到來之前,盡可能把山寨加固好,把人……心,聚攏好。”
    人心,這是比加固寨牆更艱難百倍的事情。
    接下來的兩天,整個山寨如同繃緊的弓弦。男人們分成幾撥:王大錘帶著最精壯的一批人,日夜不停地用石塊、泥土混合著砍伐來的木材,瘋狂地加固寨牆,堵塞一切可能攀爬的缺口,並在寨牆內側搭起了簡陋的了望台和箭垛。趙鐵柱則帶著護衛隊,在空地上操練那些剛剛分到武器的漢子,教導他們最基礎的劈砍格擋,如何配合。呼喝聲和兵器碰撞聲在山間回蕩,帶著一種臨陣磨槍的悲壯。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女人們和老弱也沒閑著。柳姑娘帶著她們采集野菜,熬製草藥,照顧傷員,修補衣物,準備飯食。陳墨則像個陀螺,清點著有限的物資,安排輪值,調解著不時發生的口角和摩擦——資源匱乏,環境惡劣,恐懼和壓力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限,一點火星就能引爆衝突。
    李長天則如同定海神針,巡視著寨牆的進度,檢查著崗哨的警惕性,指點著護衛隊的操練。他沉默寡言,但眼神銳利如鷹,步伐沉穩有力。他身上那種由血與火淬煉出的冷靜和決斷,無形中安撫著惶惶的人心。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的焦灼如同烈火烹油。
    地底的石門被徹底封死,砌成了一堵厚實的石牆。但那種被黑暗窺視的感覺,卻並未完全消失。而那個狼衛俘虜,依舊昏迷不醒,像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雷。更讓他憂心的是趙鐵柱——他操練護衛隊時越發嚴苛暴躁,對分配物資頗有微詞,甚至私下裏向幾個心腹抱怨李長天“婦人之仁”、“管得太寬”。
    裂痕,在無聲地擴大。
    這天傍晚,巡視完寨牆的李長天剛回到暫居的石屋,陳墨就一臉凝重地快步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小布包。
    “長天,你看看這個。”陳墨將布包打開,裏麵是幾塊散碎的銀子,還有一小串銅錢,加起來約莫三四兩。“這是在趙鐵柱睡覺的草鋪下麵發現的。”
    李長天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這是繳獲的官銀!他明確規定,所有繳獲必須歸公!趙鐵柱竟然私藏!
    “不止這些,”陳墨的聲音壓得更低,“有人看到,昨天鐵柱偷偷把一小袋分給護衛隊的精米,塞給了王麻子那幾個人。”王麻子,正是前幾天帶頭鬧著要分武器和銀子的那個麻臉青年,也是趙鐵柱的忠實擁躉。
    一股怒火直衝李長天的腦門!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地底鬼祟,趙鐵柱不思團結禦敵,反而在搞這種收買人心、中飽私囊的勾當!這是在動搖隊伍的根本!是在挖所有人的墳!
    “他人呢?”李長天的聲音冷得像冰。
    “在……在寨牆那邊,剛操練完,正和王麻子他們幾個在牆根下喝酒。”陳墨指了指方向,臉上滿是憂慮,“長天,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隊伍剛穩住一點……”
    “正是要趁現在!”李長天霍然起身,抓起放在牆角的馬刀,“不把這股歪風邪氣摁下去,不用官兵來打,我們自己就散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石屋,朝著寨牆方向走去。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一股凜然的殺氣。
    寨牆根下,一小堆篝火燃著。趙鐵柱、王麻子,還有另外兩個護衛隊的漢子,正圍坐著。一個豁口的粗陶碗在他們手中傳遞,裏麵是劣質的土酒。旁邊還散落著幾塊明顯比普通夥食要精細些的餅子。
    “鐵柱哥,還是你仗義!跟著你,兄弟們心裏踏實!”王麻子灌了一口酒,抹著嘴奉承道,“不像某些人,假仁假義,連個俘虜都不敢殺!還管東管西!”
    “就是!規矩規矩,規矩個屁!兄弟們拚死拚活,拿點東西怎麽了?”另一個漢子附和道。
    趙鐵柱悶頭喝了一大口酒,臉上帶著酒氣和鬱氣:“哼!他李長天是老大,他說了算!老子懶得跟他爭!不過兄弟們放心,有我趙鐵柱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們!”
    “說得好!鐵柱哥才是真為兄弟們著想!”王麻子拍著馬屁。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寒流般襲來:
    “哦?是嗎?”
    篝火旁的四個人渾身一僵,猛地抬頭!隻見李長天如同鐵塔般站在幾步開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陳墨緊隨其後。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聞訊趕來的、平日比較耿直的漢子。
    趙鐵柱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被強硬的惱怒取代:“長天哥?有事?”
    李長天沒有看他,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餅子和酒碗,最後定格在王麻子臉上:“王麻子,你手裏的餅子,哪來的?”
    王麻子臉色一變,支支吾吾:“是…是…是我自己省下來的……”
    “省下來的?”李長天冷笑一聲,猛地從懷裏掏出陳墨給他的那個小布包,狠狠摔在趙鐵柱麵前的地上!布包散開,裏麵的碎銀和銅錢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那這些呢?也是你省下來的?!”
    空氣瞬間凝固!篝火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趙鐵柱身上。
    趙鐵柱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猛地站起來:“李長天!你什麽意思?!搜我的鋪?!你信不過我?!”
    “信你?”李長天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刀鋒般逼視著趙鐵柱,“我信你帶著兄弟們殺官軍!信你跟著我劫糧倉!但我問你,這些銀子,是不是你私藏的繳獲?這些精米,是不是你私自克扣分給了他們幾個?!”
    他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山寨的暮色中炸響!許多被驚動的村民和護衛隊員都圍攏過來,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是又怎麽樣?!”趙鐵柱被徹底激怒,梗著脖子吼道,“老子拚死拚活,拿點東西怎麽了?總比你把東西都摟在手裏,養著那個半死不活的狗官差強!”
    “混賬!”李長天暴怒,指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群,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你看看他們!看看那些餓得皮包骨的孩子!看看那些還在養傷的兄弟!我們所有的東西,是所有人的命!你私藏銀子,克扣口糧,收買人心,你這是在喝大家的血!是在挖我們所有人的根基!”
    “你放屁!”趙鐵柱也徹底撕破了臉,指著李長天罵道,“李長天!少他媽在這裏裝聖人!你不就是怕老子威望高過你嗎?告訴你,這山寨,這隊伍,不是你一個人的!兄弟們跟著你,是圖條活路,不是來受你窩囊氣的!”
    “鐵柱哥說得對!”
    “就是!憑什麽他說了算!”
    王麻子等人立刻鼓噪起來,為趙鐵柱壯聲勢。一些平日對李長天嚴苛管理有所不滿的人,也開始低聲附和。場麵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趙鐵柱的支持者和李長天的擁護者隱隱形成了對峙!
    陳墨急得額頭冒汗,拚命想勸解,但聲音淹沒在爭吵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山洞方向跑了過來,是柳姑娘!她臉色煞白,聲音帶著哭腔:
    “長天哥!軍師!不好了!那個俘虜……那個狼衛……他醒了!他……他挾持了秀兒!”
    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李長天和趙鐵柱的爭吵戛然而止!兩人臉上的憤怒瞬間被驚駭取代!
    “什麽?!”李長天隻覺得眼前一黑,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秀兒!他的妹妹!
    他再也顧不上和趙鐵柱爭執,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山洞!趙鐵柱也愣了一下,隨即罵了一聲,抓起刀跟了上去。陳墨、王大錘以及所有圍觀的人,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呼啦啦地湧向山洞!
    山洞深處,篝火的光芒跳躍不定。
    那個狼衛俘虜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凶狠和狡詐,如同受傷的餓狼。他左手緊緊勒著秀兒纖細的脖子,右手握著一把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磨得鋒利的石片,死死抵在秀兒頸側!秀兒嚇得渾身發抖,小臉慘白,眼淚無聲地流淌,卻不敢哭出聲。
    柳姑娘站在幾步外,焦急萬分,卻又不敢上前。
    “都別過來!”狼衛的聲音嘶啞幹澀,卻帶著一股亡命徒的狠厲,“再上前一步,我割斷她的喉嚨!”
    李長天第一個衝到洞口,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他強迫自己停下腳步,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擔憂而微微發顫:“放開她!你想怎麽樣?”
    狼衛喘著粗氣,目光掃過衝進來的李長天、趙鐵柱以及後麵黑壓壓的人群,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怎麽樣?放我走!給我一匹馬!還有幹糧!水!否則,我就讓這小丫頭給我陪葬!”
    “你做夢!”趙鐵柱怒吼道,“放你走?讓你回去報信帶兵來剿我們嗎?休想!”
    “那就試試看!”狼衛手中的石片猛地一壓,秀兒雪白的脖頸上瞬間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痕!她痛得悶哼一聲,眼淚流得更凶了。
    “住手!”李長天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抬手製止趙鐵柱,“別動他!聽他說!”他死死盯著狼衛,“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須保證我妹妹的安全!”
    “哥…哥…”秀兒淚眼婆娑地看著李長天,滿是恐懼。
    “放心,秀兒,哥在。”李長天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聲音盡量放柔。
    “李長天!你瘋了?!”趙鐵柱難以置信地吼道,“放他走,後患無窮!”
    “那是我妹妹!”李長天猛地回頭,血紅的眼睛瞪著趙鐵柱,那眼神中的瘋狂和決絕,讓趙鐵柱心頭一寒,竟一時語塞。
    狼衛看著眼前兄弟反目的場景,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殘忍:“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快!按我說的做!馬!幹糧!水!立刻準備!我數到十!看不到東西,就等著給她收屍吧!一!”
    山洞裏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長天身上。一邊是親妹妹的性命,一邊是放走強敵帶來的巨大隱患。這個抉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李長天的心上。
    “二!”
    “三!”
    喜歡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請大家收藏:()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