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虎穴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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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井地窖裏,時間仿佛凝固,隻剩下蠟燭燃燒的細微劈啪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濃重的土腥味和黴味包裹著李長天,左肩的傷口在短暫的休息後並未緩解,反而在寂靜中愈發清晰地傳來陣陣鈍痛,如同有無數細小的鋼針在筋絡裏攪動。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強迫自己閉目調息,但腦海中卻不斷閃現著陳墨和王大錘可能遭遇的酷刑景象——皮鞭的呼嘯、烙鐵的焦臭、鹽水潑在傷口上的嘶嘶聲……還有趙鐵柱臨死前那雙不甘的眼睛。巨大的痛苦和負罪感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理智。兩個時辰的等待,比在黑石山血戰更加煎熬。
    柳紅袖如同石雕般靠牆坐著,蒙著紗巾的臉龐在搖曳的燭光下半明半暗。她似乎完全不受這壓抑氣氛的影響,呼吸平穩悠長,那雙清澈的眼眸偶爾睜開,也隻是平靜地注視著跳動的火苗,仿佛在計算著時間的流逝。
    終於,當蠟燭燃燒到最後一小截,燭淚堆積如山,昏黃的光暈在地窖裏縮到最小範圍時,柳紅袖動了。
    她無聲地站起身,吹熄了蠟燭。刹那間,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濃得化不開。李長天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所有感官瞬間繃緊到極致。
    “時辰到了。”柳紅袖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如同冰水滴落,“跟我來。”
    黑暗中傳來石板滑動的輕微摩擦聲,一絲帶著涼意和淡淡煙火氣的夜風湧入。李長天強忍著左肩的劇痛,摸索著站起身,緊隨柳紅袖的身影,艱難地鑽出狹窄的洞口。
    外麵,已是深夜。慘淡的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隻透下些微朦朧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土地廟廢墟和荒草叢生的輪廓。寒風呼嘯著卷過空地和垃圾堆,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幾縷細小的火苗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跳躍——那是城裏的燈火,而非柳紅袖計劃中的大火!
    李長天心頭一沉!水鬼張的貨棧沒有起火?!
    “火…沒放起來?”他壓低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焦灼。
    柳紅袖站在井邊陰影裏,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城南方向,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有變數。”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絲凝重,“水鬼張的貨棧有高手坐鎮,或者…他今晚根本沒去醉仙釀。”她迅速做出判斷,“計劃有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直接去貨倉!”
    沒有時間猶豫了!李長天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兩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借著殘垣斷壁和荒草的掩護,朝著城南廢棄貨倉的方向疾行。
    左肩的傷口在奔跑中劇烈地抗議著,每一次腳步落下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著血水再次浸濕了繃帶。李長天眼前陣陣發黑,隻能憑著頑強的意誌力死死跟著前方那道飄忽不定的青色身影。柳紅袖的速度極快,腳步輕盈得如同狸貓,在複雜的地形中穿梭自如,顯然對這片區域了如指掌。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片更加破敗、死寂的倉庫區出現在眼前。這裏遠離主街,靠近一條散發著惡臭的汙水溝。大多數倉庫都門窗緊閉,鏽跡斑斑。隻有最深處的一座巨大鑽石倉庫,隱約透出昏黃的光線,如同黑暗中蟄伏的獨眼巨獸。倉庫門口,兩個抱著膀子、縮著脖子取暖的漕幫打手正在低聲抱怨著天氣。
    刀疤劉的私刑場——到了!
    空氣中,似乎隱隱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血腥和焦糊的惡臭。李長天的心瞬間揪緊!
    柳紅袖示意李長天伏低身體,隱藏在倉庫側麵一堆廢棄的木箱後麵。她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攀上倉庫側牆,在一扇位置很高、積滿灰塵的通風口處停下。她側耳傾聽片刻,隨即用一把薄如柳葉的小刀,無聲地撬開鏽蝕的插銷,將通風口的鐵絲網輕輕取下。
    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汗味和尿臊味混合著劣質酒氣,瞬間從通風口湧出!伴隨著的,還有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悶響、粗野的咒罵和一個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
    是王大錘的聲音!那呻吟雖然微弱變形,但李長天瞬間就聽了出來!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他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柳紅袖一把按住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寒潭,瞬間澆滅了他沸騰的衝動。她將那個裝著“三步倒”的瓷瓶塞進李長天手裏,指了指倉庫後門的方向,又指了指通風口下方靠近倉庫角落的一處陰影。
    “守衛十五人。門口兩個,裏麵十三個。四個在喝酒賭錢,六個在打盹,三個在‘伺候’人。”柳紅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極快,如同冰珠落盤,“後門鎖著,鑰匙在刀疤劉腰上。你從通風口下去,位置正好是堆貨的死角。想辦法把這藥,倒進他們喝酒的壇子裏。然後,藏好,等我信號。”
    “信號?”李長天握緊冰冷的瓷瓶。
    “我會解決門口的兩個,製造點動靜,把裏麵的人引出來一部分。”柳紅袖眼中寒光一閃,“一旦裏麵亂起來,你就下去救人!記住,動作要快!陳墨和王大錘在倉庫最裏麵的柱子上綁著。救到人,立刻從後門方向那個破窗戶衝出去!我在外麵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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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劃雖然倉促,但目標明確。李長天重重點頭。此刻,任何遲疑都可能導致兄弟殞命!
    柳紅袖如同鬼魅般滑下牆壁,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倉庫正門的陰影裏。
    李長天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肩的劇痛和翻騰的血氣,將瓷瓶緊緊攥在手心。他攀著粗糙的磚牆縫隙,忍著傷口的撕裂感,艱難地爬上通風口。狹窄的洞口勉強容納他瘦削的身體滑入。
    一股更加強烈的惡臭撲麵而來!他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落在下方一堆散發著黴味的麻袋上。昏黃的油燈光線從倉庫深處透來,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巨大的、堆滿了各種破爛木箱、麻袋和廢棄雜物的倉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血腥味。倉庫深處,幾盞掛在柱子上的油燈照亮了核心區域。
    李長天的位置,果然是在一堆高高摞起的破木箱後麵,形成了一個絕佳的視線死角。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隻見倉庫中央的空地上,王大錘被剝光了上衣,五花大綁在一根粗大的木柱上!他渾身是血,幾乎沒有一塊好肉!鞭痕交錯,皮開肉綻!胸口更是被烙鐵燙出了一個猙獰的焦黑印記!他耷拉著腦袋,不知是死是活,隻有偶爾的身體抽搐證明他還活著。
    陳墨則被綁在另一根稍遠的柱子上,情況稍好,但臉上也滿是淤青和血跡,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嘴角破裂,顯然也遭受了毒打。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陰鷙的師爺模樣的家夥,正拿著一疊紙,湊在陳墨麵前,似乎在逼問著什麽。
    在兩人周圍,散亂地坐著、躺著十幾個漕幫打手。四個圍在一張破桌子旁,就著一盞油燈和幾碟劣質小菜,喝著粗瓷碗裏的渾濁酒液,大聲劃拳喧嘩。六個則蜷縮在角落的草堆裏,抱著刀呼呼大睡。還有三個,正輪番用皮鞭抽打著昏迷的王大錘,嘴裏罵罵咧咧。
    “媽的!骨頭還挺硬!再不說出姓李的下落,老子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還有你這酸秀才!別裝死!閻爺到底怎麽死的?是不是你們勾結外人幹的?說!”
    “刀爺說了,撬開他們的嘴,每人賞五兩銀子!加把勁!”
    倉庫最裏麵,一張鋪著虎皮的破舊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正是刀疤劉!他敞著懷,露出濃密的胸毛,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手裏把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眼神凶戾地盯著受刑的陳墨和王大錘,嘴角噙著一絲殘忍的冷笑。他的腰間,掛著一串黃銅鑰匙,在油燈下反射著微光。
    李長天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四個喝酒的打手旁邊——一個半人高的粗陶酒壇子就放在地上,裏麵的酒液已經下去了一半!
    機會!
    他強忍著衝上去撕碎那些雜碎的衝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像一條在陰影中遊走的蛇,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和堆疊的雜物,利用黑暗和廢棄物的掩護,一點點向那酒壇子靠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地上的雜物發出聲響。左肩的劇痛讓他冷汗直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距離酒壇還有七八步遠時,一個躺在草堆裏打盹的打手突然翻了個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夢話。李長天瞬間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幸運的是,那打手隻是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其他人也毫無察覺。
    李長天抓住這短暫的間隙,猛地一個前撲翻滾,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滾到酒壇子旁邊的陰影裏!他迅速拔出瓷瓶的木塞,將裏麵無色無味的“三步倒”液體,小心翼翼地、全部倒入了酒壇之中!藥液迅速溶解在渾濁的酒液裏,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縮回陰影深處,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就在這時!
    “砰!嘩啦——!”
    倉庫正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如同重物砸門的巨響!緊接著是兩聲淒厲短促的慘叫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什麽人?!”
    “敵襲!抄家夥!”
    “門口出事了!”
    倉庫內瞬間炸開了鍋!喝酒的、打盹的、行刑的,所有打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跳了起來!刀疤劉也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眼神凶光畢露!
    “留兩個人看著肉票!其他人跟我出去看看!”刀疤劉厲聲吼道,拔出腰間的短刀,帶著大部分打手,呼啦啦地衝向正門方向!
    倉庫內瞬間空了大半!隻剩下那個山羊胡師爺和兩個手持皮鞭、負責看守陳墨和王大錘的嘍囉。
    機會來了!
    李長天如同蟄伏已久的猛虎,從陰影中暴起!他沒有衝向陳墨和王大錘,而是目標明確地撲向那個山羊胡師爺!動作快如閃電!
    山羊胡師爺聽到動靜,剛轉過頭,就看到一個渾身浴血、眼神如同惡鬼般的黑影撲到眼前!他甚至來不及驚呼,李長天沾滿汙泥和血跡的左手已經如同鐵鉗般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右手那根從枯井裏帶出來的、手臂粗的頂門木棍,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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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山羊胡師爺連哼都沒哼一聲,眼珠暴突,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瞬間斃命!
    “你…!”旁邊兩個看守嘍囉這才反應過來,驚恐地舉起皮鞭想要抽打!
    但李長天的動作更快!他丟掉木棍,反手拔出藏在後腰的、柳紅袖給的匕首!寒光一閃!
    “噗嗤!噗嗤!”
    匕首精準無比地劃過兩人的脖頸!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兩人捂著脖子,嗬嗬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瞬息之間,三個看守全部解決!
    李長天顧不上擦拭濺到臉上的鮮血,踉蹌著衝到王大錘被綁的柱子前。他用匕首飛快地割斷繩索。王大錘的身體如同失去了支撐的破麻袋,軟軟地向前栽倒。李長天一把將他抱住,觸手所及,一片滾燙和黏膩!全是血和傷口!
    “大錘!大錘!醒醒!”李長天焦急地低吼。
    王大錘毫無反應,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長…長天…”旁邊傳來陳墨虛弱的聲音。他掙紮著抬起頭,那隻腫得睜不開的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看到李長天,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如釋重負。“快…快走…賬…賬本…在…在我懷裏…”
    賬本?!李長天心中一動,但現在不是細問的時候!
    他迅速割斷陳墨的繩索,將幾乎無法站立的陳墨也攙扶起來。王大錘昏迷不醒,陳墨虛弱不堪,他左肩重傷,如何帶著兩個人逃離這龍潭虎穴?!
    倉庫正門方向,激烈的打鬥聲和慘叫聲不斷傳來!柳紅袖顯然在以一敵多!但她的時間不會太多!刀疤劉隨時可能帶人衝回來!
    “後窗!”李長天想起柳紅袖的指示,目光迅速掃向倉庫後牆!果然,在一堆雜物後麵,有一扇用木板釘死的破窗戶!
    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半拖半抱著王大錘,攙扶著陳墨,跌跌撞撞地向後窗衝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左肩的傷口徹底崩裂,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淌,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好不容易衝到後窗邊,李長天用匕首瘋狂地撬著釘死的木板!木板發出刺耳的呻吟!快!再快一點!
    就在這時!
    “他媽的!調虎離山!人在裏麵!”倉庫門口傳來刀疤劉氣急敗壞的狂吼!“都給老子衝進去!剁了他們!”
    雜亂的腳步聲如同潮水般從正門方向湧來!刀疤劉帶著十幾個紅了眼的打手,揮舞著刀斧棍棒,殺氣騰騰地衝進了倉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撬窗的李長天三人!
    “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刀疤劉目眥欲裂,揮舞著短刀衝在最前麵!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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