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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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卷著初冬的寒意,掠過潼川城外三十裏處的“鷹喙隘”。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夾著一條僅容兩騎並行的狹窄山道。枯黃的草葉在風中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天空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醞釀著一場初雪。
隘口上方,一處被枯藤和亂石遮蔽的天然石台後,趙鐵柱如同岩石般匍匐著。他身披嶄新的犀牛皮甲,冰冷的觸感隔絕了寒氣,但更冷的,是他此刻的眼神。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隘口稀薄的晨霧,死死鎖住山道入口。身旁,阿木罕和另外九名最精銳的羌人騎射手,如同雕塑般分散隱蔽,強弓搭箭,箭簇在微光下泛著幽冷的死亡光澤。他們的坐騎,包括趙鐵柱的黑風,都藏在隘口後方避風的凹地裏,口銜枚,蹄裹布,靜默無聲。
時間在冰冷的等待中流逝。趙鐵柱的指關節因為緊握刀柄而泛白。王崇山!這個名字如同毒蛇,盤踞在他心頭三年,啃噬著他的血肉。臨河城的烈焰、兄弟們的慘叫、柳紅袖絕望的眼神…所有的仇恨和屈辱,都將在今日了結!雪落之前,他要以血還血!
“來了。”阿木罕低沉的聲音如同耳語,打破了死寂。
山道入口處,一麵猩紅的“王”字帥旗率先映入眼簾。緊接著,二十餘騎披甲親衛,簇擁著一個身著錦袍、外罩猩紅大氅的身影,緩緩踏入隘口。王崇山!他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神情倨傲,似乎對這險峻地形毫不在意,正與身旁一名副將談笑風生。馬蹄踏在碎石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山穀中格外清晰。
趙鐵柱的心髒猛地收縮,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充斥四肢百骸。就是現在!
他緩緩舉起右手,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
如同接到無聲的號令,十張強弓瞬間拉滿至極限!弓弦緊繃的微響被風聲掩蓋!
“放!”趙鐵柱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雷霆般的決斷!
咻!咻!咻!咻!
十支淬了劇毒的狼牙箭,撕裂冰冷的空氣,如同死神的歎息,精準地射向隘口下方毫無防備的隊伍!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悶響接連響起!慘叫聲瞬間劃破山穀的寧靜!王崇山身旁的親衛如同被割倒的麥子,瞬間倒下七八人!一支毒箭擦著王崇山的臉頰飛過,帶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則狠狠釘入他胯下白馬的脖頸!
“唏律律——!”白馬慘烈嘶鳴,人立而起,將驚魂未定的王崇山狠狠掀下馬背!
“有埋伏!保護大人!”幸存的親衛發出淒厲的嘶吼,紛紛拔刀,試圖向王崇山靠攏,組成防禦陣型!但狹窄的地形限製了他們的行動,頭頂致命的箭雨再次傾瀉而下!又有數人中箭倒地!
“衝下去!殺!”趙鐵柱拔出腰間的銀飾彎刀,如同猛虎般從石台後一躍而出!阿木罕等人緊隨其後,如同十頭撲向羊群的餓狼,順著陡峭的山坡迅猛俯衝!他們一邊衝鋒,一邊繼續張弓搭箭,精準點射!
趙鐵柱的目標隻有一個——王崇山!他無視了側麵砍來的刀鋒,側身避過要害,皮甲被劃開一道口子,但他速度不減!手中的彎刀劃出一道淒冷的弧線,狠狠劈向剛從地上爬起、驚魂未定的王崇山!
“狗官!償命——!”
王崇山瞳孔驟縮,死亡的恐懼讓他爆發出最後的凶性!他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劍,格擋趙鐵柱這勢大力沉的一刀!
鐺——!
金鐵交鳴!火星四濺!王崇山手臂劇震,佩劍差點脫手!趙鐵柱被反震之力震得後退一步,但眼中的凶光更盛!他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揉身撲上!彎刀化作一片寒光,招招不離王崇山的要害!
阿木罕等人則如同高效的殺戮機器,利用騎射手的機動性和精準箭術,在混亂中不斷收割著殘餘親衛的生命。狹窄的山道成了死亡陷阱,親衛們空有一身武藝,卻施展不開,不斷有人被冷箭射殺,或被俯衝而下的羌人戰士砍倒。
王崇山在趙鐵柱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狼狽不堪。他養尊處優多年,武藝早已荒廢,如何是趙鐵柱這種在血與火中淬煉出來的亡命徒的對手?幾招下來,身上便添了幾道血口,錦袍被劃破,猩紅大氅也被削掉一角!
“攔住他!攔住他!”王崇山驚恐地嘶吼著,向僅存的幾個親衛求救。
一名悍不畏死的親衛隊長嚎叫著撲向趙鐵柱後背!趙鐵柱仿佛背後長眼,猛地側身,彎刀順勢向後一撩!
噗嗤!
刀鋒精準地抹過親衛隊長的咽喉!滾燙的鮮血噴了王崇山一臉!
“啊——!”王崇山被這血腥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逃!但趙鐵柱的速度更快!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腿上!
噗通!
王崇山重重跪倒在地!趙鐵柱的彎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鋒緊貼著皮膚,死亡的寒意瞬間凍結了王崇山所有的掙紮!
“李…李長天…給了你多少好處…”王崇山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顫抖,“放了我…我保你…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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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富貴?”趙鐵柱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風,“老子要你的命!祭奠臨河城三萬冤魂!”
就在趙鐵柱準備手起刀落,斬下這顆罪惡頭顱的瞬間!
轟——!!!
一聲沉悶而遙遠,卻如同驚雷般的巨響,猛地從西南方向傳來!緊接著,大地仿佛都為之微微震動!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讓隘口內所有廝殺的人都為之一愣!連趙鐵柱手中的刀都頓了一瞬!
“什麽聲音?!”阿木罕警惕地望向西南方。
趙鐵柱的心頭猛地一跳!西南方…那是黑石堡的方向!這巨響…難道是…
“是…是黑石堡!”一個幸存的親衛驚恐地叫道,“聽聲音…像是…堡門炸了!”
王崇山眼中瞬間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嘶聲喊道:“援兵!是馮麻子的援兵!你們完了!放開我!否則…”
他的話戛然而止!
趙鐵柱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冰冷的殺意取代!他不再理會那聲巨響來自何方,不管是不是援兵!王崇山,必須死!就在此時!就在此地!
“下地獄去懺悔吧!”趙鐵柱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吼!彎刀帶著積鬱三年的血海深仇,狠狠斬落!
噗——!
一顆戴著錦帽的頭顱衝天而起!無頭的腔子噴湧著滾燙的鮮血,頹然栽倒在冰冷的山道上!王崇山那驚恐、不甘、難以置信的表情,永遠凝固在臉上!
“大人——!”殘餘的親衛發出絕望的哀嚎。
“撤!”趙鐵柱看也不看王崇山的屍體,彎腰一把抄起那顆頭顱,用布包好係在腰間。他翻身上馬黑風早已被阿木罕牽來),對著阿木罕低吼:“按計劃!分頭撤!潼川見!”
阿木罕看著趙鐵柱腰間滴血的包裹,眼中閃過一絲敬畏,用力點頭:“走!”
十名羌人騎射手如同旋風般,分成三股,朝著不同的方向,策馬衝入茫茫的山林,瞬間消失無蹤。隻留下隘口內一片狼藉的屍體,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黑石堡。
就在王崇山被掀下馬背的同一時刻,陳墨站在黑石堡外一處隱蔽的土坡上,心髒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他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特製的木柄,木柄末端連著一根長長的、浸透了油脂的麻繩——那是連接著埋設在堡門地基下三個“驚雷火罐”的引信!
堡門緊閉,城頭上人影綽綽,戒備森嚴。五十名護送精鐵車隊的精兵剛剛出堡不久,沉重的車隊還在堡外的官道上緩慢移動。按照計劃,張石頭帶領的十二名兄弟,已經埋伏在官道旁的樹林裏,隻等堡內守軍被驚動出援,就發動佯攻!
“陳軍師…時候到了!”身旁的老兵老周聲音嘶啞,握著獵弓的手微微顫抖。
陳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成敗在此一舉!他猛地將火折子摁在麻繩引信上!
嗤——!
引信被點燃,火星如同毒蛇般迅速沿著麻繩竄向堡門!
“敵襲——!!”幾乎在引信點燃的瞬間,堡牆上眼尖的守衛就發現了土坡上的異動和那刺眼的火光!淒厲的警哨聲瞬間劃破黑石堡的寧靜!
“快!是李長天的殘匪!在那邊!”守衛隊長指著土坡方向怒吼,“一隊留守!二隊三隊!跟老子出堡!宰了他們!”
沉重的堡門在絞盤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一隊隊手持刀槍、殺氣騰騰的守軍衝出堡門,朝著土坡方向撲來!
“就是現在!放箭!”陳墨厲聲下令!他身邊的老周、婦人和少年,以及另外幾個負責掩護的兄弟,立刻張弓搭箭,稀疏但精準的箭矢射向衝來的守軍!
與此同時!
轟!轟!轟!!!
三聲震耳欲聾、地動山搖的巨響在堡門下方同時爆發!恐怖的衝擊波將沉重的橡木堡門如同紙片般撕碎!磚石結構的門樓劇烈搖晃,大塊大塊的城磚和守軍屍體被拋向空中!濃煙混合著塵土衝天而起!一個巨大的豁口,出現在堅固的堡牆上!
“衝啊——!!”陳墨扔掉引信木柄,拔出腰間一把繳獲的腰刀,發出聲嘶力竭的呐喊!他如同離弦之箭,第一個衝向那濃煙滾滾的豁口!老周等人緊隨其後!
堡牆上的守軍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炸懵了!劇烈的震動讓他們站立不穩,耳朵嗡嗡作響,視野被濃煙遮蔽!等他們反應過來,陳墨等人已經如同猛虎般衝進了豁口!
“擋住他們!擋住!”守衛隊長在煙塵中聲嘶力竭地吼叫,但聲音被淹沒在混亂的慘叫和喊殺聲中。
堡內瞬間大亂!留守的士兵倉促迎戰,與衝進來的陳墨等人絞殺在一起!刀劍碰撞聲、慘叫聲響成一片!陳墨狀若瘋魔,手中的腰刀瘋狂劈砍,完全不顧自身安危!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衝進去!找到柳青河!找到可能還活著的兄弟!
堡內深處,馮麻子的石屋。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時,柳紅袖正在為馮麻子準備早茶。劇烈的震動讓她手中的茶壺脫手摔碎!馮麻子猛地從座椅上站起,臉色劇變:“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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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好了!”一個滿臉煙塵的守衛連滾爬爬地衝進來,“堡…堡門炸了!有…有賊人殺進來了!是…是李長天的殘匪!”
“什麽?!”馮麻子又驚又怒,一把抓起桌上的鞭子,“廢物!一群廢物!抄家夥!跟老子殺出去!”
柳紅袖的心髒狂跳!陳墨!是陳墨他們!他們真的來了!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就在馮麻子抓起佩刀,準備衝出石屋的瞬間!他突然身體一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他捂住腹部,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呃…藥…茶…”馮麻子難以置信地看向地上摔碎的茶壺,又猛地抬頭,怨毒地盯向柳紅袖!“賤人…你…下毒?!”
柳紅袖臉色平靜,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一點‘腸穿草’而已。大人這幾個月肝火旺盛,小女子幫您清清火。” 她利用給馮麻子調理身體的便利,將一種慢性毒藥混入他日常飲用的藥茶中,劑量極小,但日積月累,今日終於發作!
“我…宰了你!”馮麻子目眥欲裂,掙紮著揮刀砍向柳紅袖!但他腹痛如絞,渾身無力,刀鋒軟綿綿地劈下!
柳紅袖靈巧地側身躲過,順勢抄起旁邊一個沉重的青銅燭台,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馮麻子的後腦勺上!
砰!
馮麻子哼都沒哼一聲,如同破麻袋般栽倒在地,鮮血從後腦汩汩流出。
柳紅袖劇烈喘息著,扔掉沾血的燭台。她迅速從馮麻子腰間解下鑰匙串,又從他懷裏摸出一塊象征身份的銅牌。她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馮麻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解脫的快意。
她衝出石屋,外麵已經亂成一團!喊殺聲、爆炸聲陳墨等人還在使用小威力驚雷火罐開路)此起彼伏!守衛們有的在抵抗,有的則趁亂搶奪財物,試圖逃跑。
柳紅袖逆著慌亂的人流,朝著賬房方向狂奔!青河!姐姐來了!
賬房隔壁的小室,門鎖已經被柳青河用偷藏的小刀撬開。他正焦急地扒著窗戶向外張望,看到姐姐的身影,激動地大喊:“姐!我在這!”
柳紅袖衝過去,用馮麻子的鑰匙打開囚室的門。“快走!”她拉著弟弟的手,將銅牌塞給他,“拿著!冒充守衛!跟著我!”
姐弟倆混入混亂的人群。柳紅袖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帶著柳青河避開主要的廝殺區域,朝著後門方向摸去。沿途遇到零星守衛,柳青河便舉起銅牌,嗬斥他們去前門抵抗,竟也蒙混過去。
當他們終於衝到後門時,發現門已經被幾個試圖逃跑的守衛打開,外麵是通往礦坑深處的崎嶇小路。而守衛們正為了爭奪幾匹馬大打出手!
“沒時間了!”柳紅袖當機立斷,拉著弟弟衝向馬廄方向——那裏還有備用的馬匹!
就在這時,陳墨渾身浴血的身影出現在巷道口!他身後跟著張石頭等幾個兄弟,正在清剿殘餘守衛。“紅袖姐!青河!”陳墨看到兩人,驚喜交加!
“陳墨!”柳紅袖也看到了他,眼中瞬間湧上淚水,“快!這邊!”
眾人匯合,迅速衝向馬廄。陳墨一刀砍翻看守馬廄的守衛,眾人七手八腳地解開韁繩。
“上馬!快走!”陳墨將柳紅袖和柳青河推上一匹健馬,自己也翻身上了另一匹。張石頭等人也紛紛上馬。
“其他人呢?”柳紅袖急問。
“佯攻的兄弟在堡外接應!此地不宜久留!”陳墨一夾馬腹,“衝出去!”
幾匹戰馬衝出混亂的黑石堡後門,沿著崎嶇的山路狂奔而去!身後,是依舊濃煙滾滾、喊殺震天的堡壘,以及…一個被徹底點燃的複仇時代!
初冬的風,帶著硝煙和自由的氣息,吹拂在逃亡者的臉上。趙鐵柱腰間掛著仇敵的頭顱,策馬奔向潼川;陳墨帶著劫後餘生的姐弟,消失在群山之中。三條蟄伏的血線,在驚蟄般的巨響中,終於掙脫束縛,爆發出撕裂黑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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