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破廟驚雷,均田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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礪刃穀的寒風似乎在這一日凝滯了。穀中最大的空地——昔日的破廟廢墟前,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新歸附的王家莊青壯、礪刃穀的老兄弟、聞風從附近山野聚攏而來的流民、甚至還有幾個膽大包天、臉上猶帶驚惶與期盼的貨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簡陋的木台上。台子由幾根新伐的圓木匆匆搭建,鋪著粗糙的木板,甚至能看見未削淨的樹皮。台上沒有華蓋,沒有錦緞,隻有一張裂了縫的舊木桌。
李長天站在桌前。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肘部打著深色補丁的粗布短襖,腰間束著草繩,赤著的雙腳踩在冰冷的木板上,凍得微微發紅。與台下那些同樣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百姓相比,他唯一的區別,是那雙眼睛——沉靜如深潭,卻又燃燒著足以點燃荒原的火焰。
陳墨立於李長天身側,雙手微微顫抖,捧著一卷由硝製過的羊皮製成的卷軸。這已是礪刃穀能找到的最“貴重”的書寫材料。卷軸邊緣粗糙,墨跡未幹透處洇開些許,卻重逾千鈞。上麵,是他嘔心瀝血、反複推敲,又經王家莊血火淬煉後定稿的《礪刃新政·均田令》。
“父老鄉親們!”李長天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滾過凍土的悶雷,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沒有慷慨激昂,隻有一種沉甸甸的、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看你們的腳下!看看你們的雙手!看看你們的孩子餓得發青的臉!”
人群死寂,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牙齒打顫的輕響。無數雙眼睛看著他,那裏麵是饑餓、是麻木、是深不見底的苦難,也有一絲被連日“天命”傳言和王家莊巨變撩撥起的、微弱的火星。
“我們生來就賤嗎?”李長天猛地一拳砸在木桌上,發出砰然巨響,震得陳墨手中的卷軸都抖了一下。“就該世世代代給王剝皮們當牛做馬?就該把最後一粒糧食喂飽那些狗官?就該看著爹娘餓死、兒女被拉去抵債?就該像野狗一樣凍死在破廟裏、山溝裏?!”
每一句質問,都像鞭子抽打在眾人的心上。人群中傳來壓抑的嗚咽,王石頭死死咬著嘴唇,血絲滲了出來。破廟結義的老兄弟們,眼中也燃起了昔日的怒火。
“不!老天爺生我們下來,不是給人當牲口的!”李長天斬釘截鐵,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劃破凝滯的空氣,“我們要活!要站著活!要有自己的地,種自己的糧,養活自己的爹娘兒女!要挺直腰杆,活得像個人!”
他猛地從陳墨手中接過那卷羊皮卷軸,高高舉起!陽光刺破雲層,恰好落在那卷粗糙的羊皮上,映得上麵的墨字清晰可見,也照亮了李長天棱角分明、飽經風霜的臉。
“今日!就在此地!就在這我們曾經像野狗一樣蜷縮等死的破廟前!我李長天,以萬千屈死冤魂之名,以礪刃穀所有兄弟的性命作保,頒布《均田令》!”
“轟!”人群如同炸開的油鍋,嗡鳴聲、驚呼聲、難以置信的抽氣聲交織在一起。陳墨深吸一口氣,展開卷軸,用盡全身力氣,以最清晰、最莊重的聲音,將那條條新政,一字一句,宣讀於天地之間:
“——凡礪刃穀治下之田土、山林、川澤,無論其原屬何人,皆收為公產!歸天下耕者共有!”
台下死寂,無數雙眼睛瞪得滾圓,王剝皮的田…真沒了?)
“——按丁口授田!成年男丁,授田二十畝!成年女丁,授田十五畝!荒地開墾,五年內賦稅減半!鰥寡孤獨,由公倉贍養,直至終老!”
人群騷動起來,女丁也有田?!贍養孤老?!低語聲如潮水般蔓延開。)
“——授田者即為田主!納糧三成於公倉,以養軍伍、濟孤貧、興水利!永不增賦!所餘糧秣,皆歸自家所有!”
三成?!永不增賦?!這聲音如同驚雷,炸得許多人頭暈目眩,有人掐了自己一把,懷疑在做夢。)
“——原耕種之佃戶,優先授其原耕之田!敢有阻撓均田、隱匿田畝、毀壞公產者…” 陳墨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金鐵之音,“…以謀逆論處!立斬不赦!其家產,盡數充公!”
趙鐵柱懷抱鋼刀,如同鐵塔般立於台側,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幾個原想混在人群中鼓噪的地主眼線,瞬間縮了脖子,冷汗涔涔而下。)
“——自今日起,礪刃穀治下,廢一切舊契!廢一切私債!王剝皮之流盤剝百姓之憑據,皆為廢紙!凡持舊契、債據索要錢糧田產者,同罪論處!”
轟!壓抑了數十年的怒火與狂喜終於爆發!王家莊的漢子們首先嘶吼起來,揮舞著拳頭,淚水混著鼻涕橫流!破廟!破廟的兄弟們想起了凍死的親人,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更多的流民如夢初醒,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廢了!那些吸血的債,那些吃人的契,全廢了!)
柳紅袖悄然上台,手中捧著一個粗糙的木盤。盤內,赫然是那片深藍色的玄鳥羽毛,以及一塊工匠營用那“天火熔石”打造出的、尚未成型的暗沉鐵胚——象征“天命”與“神兵”。她將木盤輕輕放在李長天麵前的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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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天沒有看那木盤。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台下每一張因激動而扭曲、因希望而發光的麵孔。他拿起卷軸,走到台邊,將其交到陳墨手中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巨大的土陶罐裏。罐底,是厚厚的灰燼——王家莊繳獲的田契債據焚燒後的餘燼。陳墨將《均田令》卷軸緩緩放入罐中,置於灰燼之上。
“這罐子!”李長天的聲音響徹山穀,壓過沸騰的人聲,“就埋在這破廟之下!讓那些吃人的舊契,給我們的《均田令》墊腳!從今往後,礪刃穀的天,變了!”
他猛地轉身,從柳紅袖捧著的木盤中,拿起那塊冰冷的、粗礪的“神鐵”鐵胚,高高舉起,迎著凜冽的寒風:
“土地,歸耕者!權柄,歸蒼天!公道——”他環視台下萬千雙飽含熱淚與火焰的眼睛,聲音如同洪鍾大呂,撞向群山,激起滾滾回音:
“——在吾輩手中!今日立鼎,均田安民!敢違此令者,天必譴之!吾必誅之!”
“均田安民!”
“均田安民!!”
“均田安民!!!”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如同積蓄了千年的地火,終於在這一刻轟然噴發!礪刃穀在震顫,群山在回應!王石頭和一群新分得田地的後生,瘋了一般衝向穀外那片剛剛解凍、等待春耕的田野,抓起冰冷的泥土,又哭又笑!陳墨站在台上,看著那罐象征舊時代徹底埋葬的陶罐,看著台下沸騰的民心,淚水無聲地滑過臉頰——他知道,一個由泥腿子書寫的新秩序,就在這破廟的廢墟上,在這震天的呐喊中,誕生了!
李長天站在狂潮的中心,赤腳踏著冰冷的木板,手中緊握著那塊粗礪的“神鐵”。他臉上沒有笑容,隻有一種近乎悲壯的沉凝。均田令是驚雷,劈開了黑暗,但雷聲過後,真正的風雨,才剛剛開始。他望向前方,目光似乎穿透了歡呼的人群,穿透了礪刃穀的群山,看到了更遠處虎視眈眈的官軍,看到了那些必將瘋狂反撲的豪強世家。礪刃穀這把刀,終於磨利,指向了舊世界的鐵壁。
政權雛形,已成。而血與火的淬煉,永無止境。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鐵胚,如同舉起一麵無形的戰旗,迎向那即將到來的、更猛烈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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