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血光蔽穀,孤鱗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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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磐石沉重如山的軀體轟然倒下,砸在冰冷石地上,濺起一片塵埃。未被侵蝕的左臂無力地垂落,那隻砸向邪晶的拳頭終究未能落下。他麵如金紙,嘴唇烏紫,被藍黑色侵蝕的右臂如同一條腐敗的巨蟒,血管凸起蠕動,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寒氣。豆大的冷汗混著血絲從他額角滾落,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瞳孔在劇痛和邪力侵蝕下劇烈收縮、放大。
    柳紅袖踉蹌一步,強行壓下腦海中那邪念衝擊帶來的眩暈與劇痛,七竅滲出的血線在慘白的臉上劃出猙獰的痕跡。她死死盯著石台上那枚暴露在外的暗紅晶體,它如同深淵之眼,在破碎的青銅機關中無聲搏動,散發著汙穢的猩紅光芒。晶體表麵那個微小的交叉十字,在血光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帶著冰冷的嘲諷。
    “嗬…毀…毀不掉…”磐石喉嚨裏擠出嘶啞破碎的字眼,眼中是滔天的不甘與絕望,“它…連著…寒潭…連著…主公的…命…”他掙紮著想抬起左臂,卻隻是徒勞地抽搐了一下。
    柳紅袖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掃過那深嵌晶體的複雜青銅機關,在破碎的匣壁邊緣,幾枚細小的、帶著奇異螺旋紋路的青銅齒輪殘片映入眼簾。那不是驚蟄營工匠的手筆,紋路古樸詭譎,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邪異。這絕非簡單的陷阱!是“地藏”?還是…更古老、更可怕的東西被喚醒了?
    洞窟深處,寒潭方向傳來沉悶的、令人心悸的“咕嘟”聲,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水下焦躁地攪動。秘庫石室隨之微微震顫,灰塵簌簌落下。那暗紅晶體的搏動似乎與寒潭的異動隱隱呼應,紅光吞吐不定。
    “必須…把它…弄出來…”柳紅袖的聲音冰冷沙啞,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毀不掉,隻能嚐試剝離!她強忍斷指的劇痛和腦海中的混沌,僅存的右手五指如鉤,凝聚起最後殘存的一絲真氣,指尖泛起微弱的、近乎透明的鋒芒。她的動作極其緩慢、謹慎,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行走,避開了晶體周圍那些看似無害、實則可能隱藏著更致命陷阱的青銅機括,試探性地伸向晶體邊緣一處相對光滑的凹槽。
    指尖距離晶體尚有寸許,一股粘稠冰冷的吸力驟然傳來!晶體內部的暗紅液體瘋狂流轉,表麵的血管紋路凸起蠕動!柳紅袖隻覺得一股比之前更陰寒、更汙穢的意念順著指尖猛地刺入!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無數扭曲破碎的畫麵:滔天血海、白骨王座、覆蓋著厚重冰鱗的巨爪從寒潭深處探出…還有李長天那雙徹底化為獸瞳、隻剩下冰冷毀滅的眼睛!
    “呃!”柳紅袖悶哼一聲,身體劇震,指尖的鋒芒瞬間潰散,一口鮮血再次湧上喉頭,被她死死咽下。剝離的嚐試,引來了晶體更凶猛的反噬!它像一顆紮根在青銅機關與李長天生命本源中的毒瘤,強行剝離,很可能瞬間引爆!
    就在這絕望僵持之際——
    “嗚——嗚——嗚——!!!”
    淒厲刺耳、穿透雲霄的號角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猛地從潛龍穀外、從四麵八方同時炸響!那聲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瞬間撕裂了穀內死寂恐怖的氛圍!
    穀口方向,緊接著傳來震耳欲聾的、如同滾雷般的呐喊!
    “清君側!誅妖邪!救狼帥!!!”
    “趙字旗!破穀!!!”
    喊殺聲、兵刃撞擊聲、臨死前的慘嚎聲,如同狂暴的海嘯,由遠及近,狠狠拍擊著潛龍穀的崖壁!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開始顫抖!
    秘庫石室也在這突如其來的驚天變局中搖晃!灰塵碎石簌簌落下。
    “趙…鐵柱?!”磐石失血的臉上肌肉抽動,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混亂和絕望取代,“他…他怎麽敢?!穀外…穀外不是有…”
    柳紅袖猛地收回手,任由那晶體猩紅的光芒在眼前跳動。她霍然轉頭,目光仿佛穿透厚重的岩壁,望向穀外殺聲震天的方向。那張被血汙沾染的慘白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絲了然的悲涼。
    趙鐵柱,終究還是來了。帶著他的“清君側”大旗,裹挾著被穀內血腥高壓逼到絕境、又被穀外“蛛網”和“地藏”暗中煽動起來的各方力量,在最不可能的時刻,發動了這場致命的“勤王”!
    潛龍穀口,京觀的餘燼尚未冷透,新的血肉磨盤已然轉動!
    往日堅固的穀口防線,此刻如同被蛀空的堤壩,在內外交攻下瞬間崩潰!
    外側,黑壓壓的叛軍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湧而來!衝在最前的,赫然是數百名身披特製厚重皮甲、手持巨大塔盾的壯漢!他們結成緊密的盾牆,悍不畏死地頂著守軍稀疏的箭雨和滾木礌石,用血肉之軀瘋狂撞擊著穀口臨時加固的木柵和鹿砦!盾牆之後,是如同蝗蟲般的步兵,刀槍如林,喊殺震天。更後方,甚至隱約可見幾架結構粗糙卻威力驚人的改良版“蜂窩弩”被推了上來!粗大的弩箭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紮進穀口守軍的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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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箭!頂住!磐石將軍有令…”一名穀口守將嘶聲怒吼,話音未落,一支力道奇大的弩箭“噗”地一聲穿透了他的胸膛,將他整個人帶飛出去,釘死在身後燃燒的京觀木架上!
    “磐石?磐石早被那妖婦和寒潭邪物蠱惑了!”叛軍陣中,一個洪亮中帶著狂熱的吼聲響起,“狼帥危在旦夕!兄弟們!隨我趙鐵柱殺進去!清君側!救主公!!!”
    隻見趙鐵柱身披玄甲,手持一柄門板般的巨刃,如同戰神般衝在盾牆側翼!他雙目赤紅,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悲憤、決絕和扭曲正義的狂熱!他身後的叛軍,成分複雜,有驚蟄營被“掘地令”嚇破了膽、臨陣倒戈的逃兵,有被“蛛網”策反的失意軍官,有對穀內恐怖高壓心懷怨恨的部族降兵,更有大量被“地藏”散布的“寒潭妖邪吸食狼帥精魄”流言蠱惑的愚忠者!此刻,在趙鐵柱這麵“清君側”的大旗下,被煽動起的怒火和恐懼,化作了毀滅一切的洪流!
    穀口守軍本就因“掘地令”而人心惶惶,士氣低迷,麵對這內外夾擊、信仰崩塌的狂潮,防線如同雪崩般瓦解!士兵們或丟盔棄甲,或茫然四顧,或幹脆調轉刀口,加入了叛軍的行列!
    “轟隆!”
    一聲巨響!一段木柵被叛軍用巨木生生撞塌!缺口洞開!
    “殺啊——!”
    叛軍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湧入穀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聲非人、仿佛來自九幽煉獄最深處的恐怖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穀內深處、寒潭洞方向炸開!那聲音蘊含著無盡的痛苦、暴虐和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獸性!聲波所過之處,空氣似乎都凝滯、凍結!
    緊接著!
    “嗖!嗖!嗖!嗖!”
    無數道尖銳的破空厲嘯撕裂空氣!
    隻見從穀內深處,寒潭洞方向,激射出數十道幽藍的流光!速度快到肉眼難辨!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冰寒毒蛇,精準地穿過混亂的戰場,瞬間沒入那些衝在最前麵、即將湧入缺口的叛軍精銳體內!
    “呃啊——!”
    被藍光擊中的叛軍,無論是身披重甲的盾兵還是凶悍的刀手,動作瞬間僵直!臉上驚恐的表情凝固!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晶!冰晶迅速蔓延、加厚,將整個人連同盔甲武器一起,凍結成一座座表情扭曲、姿態各異的——人形冰雕!
    冰雕內部,甚至能看到他們血管被瞬間凍裂爆開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紋路!
    “嘩啦…哢嚓…”
    一陣寒風吹過,幾座冰雕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轟然碎裂!化為滿地混合著血肉的、冒著森然寒氣的冰渣!
    這恐怖絕倫的一幕,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瞬間澆滅了叛軍狂熱的衝鋒勢頭!衝在前麵的叛軍驚恐萬分地刹住腳步,看著前方同伴瞬間化為冰渣的慘狀,發出恐懼到極點的尖叫!連趙鐵柱都駭然止步,難以置信地看向穀內深處,那寒潭洞所在的方向!
    幽藍的流光並未停止!
    “嗖!嗖!嗖!”
    又是數十道藍芒從穀內激射而出!這一次,目標不再是叛軍,而是那些崩潰倒戈、或者茫然失措的穀口守軍!無論敵我,隻要擋在寒潭洞通往穀口的這條直線上,盡數被無差別地凍結、碎裂!
    一條由瞬間凝固的鮮血和破碎冰渣鋪就的、冒著森然寒氣的“冰鱗之路”,在混亂的戰場上被硬生生犁了出來!直通穀口!
    在這條死亡之路的盡頭,在穀口燃燒的京觀和破碎冰雕構成的恐怖背景中,一個身影,緩緩從彌漫的、混雜著焦臭與血腥的寒氣中…走了出來。
    寒氣如同活物般翻滾、凝結,簇擁著那個身影。
    李長天。
    或者說,一個僅僅保留著李長天輪廓的…東西。
    他赤裸著上身,原本枯瘦的身軀此刻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如同冰晶凝結而成的奇異“鱗甲”。鱗甲緊貼皮膚,邊緣銳利,閃爍著幽藍與暗紅交織的、令人心悸的詭異光澤。他深陷的眼窩中,已徹底不見眼白與瞳孔,隻餘下兩團瘋狂旋轉、吞噬光線的幽藍旋渦,如同兩條通往寒潭深淵的通道。嘴角殘留著暗紅的血跡和細碎的冰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從口鼻中噴吐出帶著冰晶顆粒的寒氣。
    他的動作僵硬、怪異,仿佛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冰屍。枯槁的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玄鐵兵符。兵符猙獰的狼首,此刻也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幽藍冰晶,狼眼中似乎也閃爍著同樣的、非人的寒芒。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踏著那條由他自己親手用冰鱗和血肉鋪就的“冰鱗之路”,朝著穀口,朝著那黑壓壓的叛軍,朝著驚駭欲絕的趙鐵柱,緩緩走去。
    每一步落下,他腳下凍結的血冰便發出細微的“哢嚓”碎裂聲。寒氣以他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靠近他的、無論是倒伏的屍體、丟棄的兵器,還是燃燒的餘燼,瞬間都覆蓋上一層白霜,繼而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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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口戰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恐怖。隻有寒風嗚咽,卷起地上的冰渣和血腥。叛軍們如同被無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嚨,驚恐地看著那從地獄深處走出的“狼帥”,一步步逼近。趙鐵柱緊握著巨刃,指關節捏得發白,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衝散了之前的狂熱,隻剩下麵對非人存在的本能戰栗。
    秘庫石室內。
    柳紅袖和重傷的磐石,也感受到了那來自穀口的、凍結靈魂的恐怖威壓和那非人的咆哮。
    柳紅袖猛地扭頭,望向秘庫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壁看到那條冰鱗血路和其上行走的怪物。她的眼中,最後一絲掙紮被冰冷的絕望取代。
    磐石掙紮著,用未被侵蝕的左臂撐起身體,望向石台上那枚依舊在搏動的暗紅晶體,又望向穀口方向,嘶啞地、帶著無盡悲涼地低吼:
    “晚了…都…晚了…”
    “主公…他…回不來了…”
    “這鬼東西…和那寒潭…已經…把他…吃掉了…”
    “現在走出來的…是…披著他皮囊的…寒潭…妖魔啊!”
    仿佛印證著磐石絕望的低語。
    穀口。
    行走在冰鱗血路上的李長天?),那幽藍漩渦般的“眼睛”,緩緩轉動,鎖定了人群中如標槍般矗立、卻渾身僵硬的趙鐵柱。
    覆蓋著冰鱗的、枯槁的嘴唇,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向上咧開。
    一個絕非人類能夠發出的、混合著金屬刮擦與寒冰碎裂的…“笑容”。
    無聲,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攥著玄鐵兵符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抬起,指向了趙鐵柱。指尖,一點幽藍到極致、仿佛能凍結時空的光芒,開始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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