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墨紋噬瘴,殘幡垂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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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黑水峪的濕冷卻如同附骨之疽,更深地鑽入骨髓。鉛灰色的天幕依舊低垂,被扭曲盤虯的黑色枝椏切割得支離破碎。林間的空地上,殘存的驚蟄營將士如同被遺棄的破爛玩偶,瑟縮在濕冷的窩棚下。篝火艱難地燃燒著,濕柴劈啪爆響,吐出的濃煙混合著墨骨草的苦澀、墨蛭的腥臭、以及新添的…屍體腐敗的氣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絕望的瘴癘。
王老石拄著一根臨時削尖的黑木棍,佝僂著背,站在營地中央。他左手緊握著那枚沾滿泥汙和黑血的玄鐵兵符,冰冷的狼首棱角深深嵌入他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維持著他搖搖欲墜的清醒。右臂的舊傷在濕冷中隱隱作痛,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肋下尚未愈合的刀口。渾濁的眼睛布滿血絲,如同兩盞即將熄滅的殘燈,警惕地掃視著這片被死亡陰影籠罩的營地。
幾具屍體被草草拖到營地邊緣的窪地。皮膚呈現出深淺不一的墨黑色,那是墨蛭啃噬的痕跡。無人掩埋,也無力掩埋,任由它們在濕冷的空氣中緩慢腐敗,引來林間不知名食腐生物低沉的嗚咽。
傷員們的呻吟微弱而斷續,如同垂死的蚊蚋。傷口在瘴氣的侵蝕下迅速惡化,膿液混合著黑色的汙血滲出繃帶,散發出甜腥的惡臭。幾個神誌不清的重傷員,瞳孔已經開始渙散,身體無意識地抽搐,皮膚下隱隱浮現出熟悉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黑色細線紋路——墨蛭再次活躍的征兆!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髒。他們看向王老石,看向他手中那枚冰冷的兵符,眼神不再有昨日的狂熱和服從,隻剩下麻木、絕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
“水…給點水…”一個靠在樹根下的年輕士兵虛弱地呻吟著,嘴唇幹裂出血。他的一條腿被黑龍幫的鉤鐮槍撕開,傷口深可見骨,此刻已腫脹發黑,散發出腐敗的甜腥。
旁邊一個老兵麻木地遞過一個破舊的皮囊。裏麵的水渾濁不堪,泛著鐵鏽般的褐色,正是從那條墨蛭滋生的溪流中打來的“毒水”。
年輕士兵貪婪地灌了幾口,隨即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渾濁的水混合著黑血從他口鼻中噴出!他痛苦地蜷縮起來,身體劇烈抽搐,皮膚下的黑色紋路瞬間變得清晰、活躍!
“墨蛭!他完了!”有人發出驚恐的低呼。周圍的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向後縮去。
王老石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那士兵在痛苦中扭曲的麵容,看著那迅速蔓延的墨黑色,握著兵符的手骨節捏得發白。不能留了!再留下去,這恐怖的墨蛭會像瘟疫一樣,吞噬掉整個營地!
他佝僂的身軀微微顫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緩緩抬起手中的黑木棍,棍尖指向那個在地上痛苦翻滾、皮膚迅速墨黑化的年輕士兵,聲音嘶啞、幹澀,如同砂紙摩擦著凍土:
“…拖…走…”
命令下達,卻無人立刻行動。士兵們驚恐地看著王老石,又看看地上垂死掙紮的同伴,眼中充滿了掙紮和恐懼。他們曾是並肩作戰的同袍…
“動手!”王老石猛地踏前一步,佝僂的背脊爆發出與身形不符的凶戾!兵符的冰冷和死亡的威脅,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在所有人心頭!“想一起爛在這裏喂蛭蟲的,就留下!”
兩個離得最近的、相對完好的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凶戾震懾,身體一顫,下意識地撲了上去!他們粗暴地抓住地上士兵的胳膊,不顧其淒厲的慘叫和掙紮,如同拖拽一袋沉重的垃圾,將他拖向營地邊緣那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窪地!
年輕士兵的慘嚎和咒罵在死寂的林間回蕩,最終消失在窪地深處,與那些早已冰冷的屍體融為一體。
營地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幸存者們壓抑的、沉重的喘息。絕望的陰雲,比鉛灰色的天空更加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王老石拄著木棍,身體微微搖晃。強行催發的凶戾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更深的疲憊和冰冷。他緩緩轉動目光,掃過那些在傷病和恐懼中煎熬的幸存者,掃過這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黑色絕地。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營地最深處、那棵最巨大的黑色怪樹下。
陳墨依舊躺在那片冰冷的濕地上,如同被世界遺忘的殘骸。肋下那個被魯火撕裂的傷口,覆蓋著厚厚的、暗紫色墨骨草殘渣混合著新滲出黑汙的“藥膏”,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焦黑半腐爛的狀態。他的胸膛極其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鐵鏽味。眼睛半睜著,瞳孔渙散失焦,倒映著上方扭曲的黑色枝椏,意識顯然還在無邊的黑暗中沉浮。
在陳墨僵冷的臂彎裏,鱗兒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繈褓中,昏睡著。他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已經褪去,隻餘下一種病態的、近乎透明的蒼白。遍布全身的暗紫色毒紋如同無數細密的蛛網,深深烙印在細嫩的皮膚之下,不再瘋狂搏動,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死寂。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微弱而平穩,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深沉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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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石的目光在鱗兒身上那些詭異的暗紫紋路上停留了片刻。那紋路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和排斥,仿佛那不是嬰孩的肌膚,而是某種古老邪物留下的詛咒烙印。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兵符,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魯火臨終的嘶吼——“火種生根了…狼符守好…等它發芽…”
火種?這渾身透著不祥的嬰孩?
王老石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和深沉的疑慮。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挪到陳墨和嬰孩身邊。他蹲下身,枯瘦的手指試探性地伸向鱗兒蒼白的小臉,卻在距離皮膚寸許的地方猛地停住。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冰冷氣息,正從嬰孩布滿毒紋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那不是尋常的寒意,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陰森死氣!與他體內墨蛭殘留的陰寒隱隱呼應,卻又帶著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粘稠的詭異!
王老石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回手!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昏睡的嬰孩,又看看旁邊如同死去的陳墨。這娃…到底是什麽東西?魯火那老東西,究竟用墨蛭毒核和墨骨草,喂出了個什麽怪物?!
就在這時!
“哇——嗚…”
昏睡中的鱗兒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卻帶著莫名煩躁的嗚咽。小小的眉頭緊緊蹙起,遍布全身的暗紫色毒紋,如同沉睡的毒蛇被驚醒般,極其細微地…搏動了一下!
緊接著!
“呃…嗬嗬…”陳墨那具如同殘骸的身體,竟也極其輕微地痙攣了一下!渙散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其微弱地掙紮著,想要穿透那層厚重的黑暗。他那隻被壓在身下的、緊攥過兵符的手,無意識地抽搐著,仿佛要抓住什麽。
王老石心頭劇震!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緊握兵符和木棍的手心滲出冷汗。這兩個人…這嬰孩身上邪門的紋路和陳墨殘存的身體反應…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線連接著!
“王…王頭兒!”一個負責警戒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臉上帶著驚惶,“…林子裏…那些黑樹…不太對勁!”
王老石猛地抬頭,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營地四周那些扭曲盤虯的黑色怪樹,在昏暗的光線下,樹皮剝落處露出的暗紅木質,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種…極其微弱的暗紫色光澤?那光澤如同呼吸般,極其緩慢地明滅著,頻率…竟與鱗兒身上那些暗紫毒紋的搏動隱隱同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靠近窪地屍體堆的那幾棵黑樹,樹根處裸露的黑色泥土,正在極其緩慢地…蠕動?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細小根須,正貪婪地探向那些腐敗的屍體,汲取著其中的死氣和墨蛭殘留的毒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王老石腳底竄上天靈蓋!這黑水峪的怪樹…這遍布鱗兒身體的毒紋…還有陳墨體內那被強行“拔除”卻依舊殘留的墨蛭死氣…這三者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可怕的、他無法理解的詭異聯係!
難道…魯火口中的“生根”,指的不是希望,而是某種更恐怖的、將整片黑水峪都卷入的…共生與異變?!
“砍!砍了靠近屍堆的樹!”王老石猛地嘶吼出聲,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離那娃…離陳帥…遠點!都他媽給老子離遠點!”
士兵們被他突如其來的、充滿恐懼的嘶吼驚得不知所措,茫然地看向那幾棵詭異的黑樹,又看向樹下沉睡的嬰孩和垂死的副帥。
王老石拄著木棍,佝僂的身體在濕冷的林間空地微微發抖。他低頭看著手中緊握的玄鐵兵符,冰冷的狼首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守住的,到底是什麽?是一點渺茫的火種?還是一個…正在這片墨色絕地中悄然孕育的、更令人絕望的恐怖開端?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營地深處那棵巨大的黑樹下,望向繈褓中昏睡的鱗兒。嬰孩蒼白的臉上,那細微的暗紫毒紋在昏暗光線下,如同活物般,再次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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