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朱門焚種,寒鱗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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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死寂如冰窟。
龍涎香的暖意被禦案上那灘粘稠的暗紅汙血徹底凍結。血泊中,幾片幽藍的冰鱗微微顫動,如同來自九幽的活物,反射著宮燈冰冷的光澤。那本記錄著“沸水鐵輪”圖說的工部密奏,封麵被玄黑玉璽砸得深凹、碎裂,墨字被汙血浸透、模糊,如同一個被強行扼殺的、血淋淋的胚胎。
“照此…辦理!”
嘶啞冰冷的聖諭如同九幽寒鐵鑄就的枷鎖,轟然砸落!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靈魂的威壓,狠狠砸在百官心頭!
“陛下——!不可啊——!”方孝直目眥欲裂,肝膽俱碎!那“焚書”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的魂魄!他所有的理想、所有嘔心瀝血著書立說開啟民智的宏願、所有對“均田安民”新朝的期許,在這一刻被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徹底碾碎!他再也顧不得朝堂禮儀、顧不得帝王威嚴,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向前撲出一步,嘶聲悲吼:
“《民約》之論,非為悖逆!乃為天下蒼生求一活路!陛下!潛龍穀中《均田令》草稿血跡未幹!李家村暴動殺稅吏的鋤頭尚溫!您…您怎能親手…焚了這薪火?!寒門學子,無數雙眼睛…盼著…盼著…”
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悲憤和絕望而扭曲、變調,帶著泣血的顫音,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
“放肆!”世家勳貴隊列中,靖安侯趙汝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胖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的快意,厲聲打斷,“方孝直!禦前咆哮!指斥陛下!大逆不道!還不速速拿下!”
“拿下!”幾個依附世家的武將立刻按刀上前!
“誰敢?!”寒門隊列中,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官員也紅著眼睛踏前一步!殿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如同澆滿火油的幹柴,一點即燃!
“夠了!”陳墨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他猛地轉身,擋在方孝直與武將之間,紫袍無風自動,眼神冰冷如刀,掃過蠢蠢欲動的雙方!他官居宰輔,積威猶在,這一喝竟暫時鎮住了場麵。
陳墨強壓下喉頭翻湧的腥甜和心中巨大的悲涼,對著丹陛深深一揖,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與艱澀:“陛下!方禦史言辭雖激,然拳拳之心,天地可鑒!焚書之令,牽連甚廣,恐傷天下士子之心,寒兆民翹首之望!懇請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徹查貪墨,整肅吏治,方為固本培元之道!至於新學之言,可令有司甄別,取其利國利民者,去其狂悖無端者,導之正途,方為…”
“陳相!”孔希仁蒼老而亢奮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刻骨的怨毒和勝利者的傲慢,“你身為宰輔,竟為一己之私,包庇悖逆,阻撓聖裁!是何居心?!陛下金口玉言已出!豈容朝令夕改?!方孝直妖言惑眾,當廷咆哮,辱及聖躬!此等亂臣賊子,不嚴懲不足以正朝綱!請陛下立誅此獠!以儆效尤!”
“請陛下立誅方孝直!以儆效尤!”世家勳貴及其黨羽齊聲附和,聲浪震得殿宇嗡嗡作響,如同群鴉聒噪。
丹陛之上,玉旒低垂。那方沾染血汙的玄黑玉璽,被一隻覆蓋著薄繭、殘留暗紅的手穩穩按在禦案上。李長天胤高祖)端坐如玄冰雕琢的神像。方才噴濺的汙血和冰鱗似乎並未對他造成絲毫影響。深陷在陰影中的眼窩,冷漠地俯視著階下如同螻蟻般爭吵撕咬的臣工。孔希仁的咆哮,陳墨的懇求,方孝直的悲憤,趙汝成的諂媚…所有聲音匯成一片無意義的嘈雜噪音,在他那口冰封的寒潭意識中激不起半分漣漪。
唯有心口那片冰鱗狀凸起,在袞服金龍紋繡的遮蔽下,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一股冰冷粘膩的異感,順著血脈悄然蔓延至按著玉璽的指尖。
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千鈞之力,在禦案上那灘尚未凝固的汙血冰鱗中劃過。枯槁的指尖沾染上粘稠的暗紅和冰冷的幽藍。
然後,那隻手抬起。覆蓋著血汙與冰鱗的食指,如同指向地獄的冥判之筆,穩穩地、不容置疑地——點向了禦階之下,那個因悲憤而渾身顫抖、眼中燃燒著絕望火焰的年輕禦史——方孝直。
嘶啞低沉、如同金屬刮擦凍土的聲音,穿透所有喧囂,清晰地響起:
“…咆哮…禦前…”
“…謗訕…君父…”
“…其心…可誅…”
“…拖出去…”
“…杖斃——!!!”
“杖斃”二字出口的刹那!
“呃啊——!!!”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慘嚎,並非來自方孝直!
隻見階下跪伏的靖安侯趙汝成,肥胖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砸在金磚之上!他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眼珠暴凸,臉上和脖子上裸露的皮膚下,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幽藍色冰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浮現、蔓延!那紋路如同活物般搏動、扭曲,散發出刺骨的寒意!
“嗬…嗬…”趙汝成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皮膚下的冰紋迅速加深、加粗,所過之處,皮膚瞬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晶!他如同一條被瞬間凍結的肥蟲,在金磚上瘋狂扭動、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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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妖法!”
“是那…那血…陛下的血!”
“冰…冰妖附體了!”
大殿瞬間陷入極致的混亂與驚恐!方才還聒噪的世家黨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驚恐萬狀地向後縮去!連孔希仁都駭然失色,踉蹌後退!
這恐怖的異變,徹底擊碎了所有人心頭的僥幸!皇帝咳出的血…帶著冰鱗…沾血即化妖?!這已非人間帝王!這是…這是從寒潭深淵爬出的妖魔!
“陛下!陛下饒命!臣…臣不敢了!饒命啊!”趙汝成在冰紋的折磨下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涕淚橫流,掙紮著向丹陛方向蠕動,在金磚上拖出一道混合著冰晶和粘液的汙痕。
李長天胤高祖)玉旒後的目光冷漠地掃過地上扭曲哀嚎的趙汝成,如同在看一隻瀕死的臭蟲。覆蓋著血汙冰鱗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如同拂去塵埃般,向上抬了抬。
“噗嗤!噗嗤!噗嗤!”
數道細微卻清晰無比的冰晶穿刺聲響起!
隻見趙汝成肥胖身軀上瘋狂蔓延搏動的幽藍冰紋,瞬間化為實質!無數根細如牛毛、邊緣銳利的幽藍冰刺,如同瞬間生長的荊棘叢林,猛地從他皮膚下破體而出!將他整個人瞬間紮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淌著粘液和汙血的——冰刺蝟!
趙汝成的慘嚎戛然而止!暴凸的眼球瞬間蒙上一層死寂的灰白!身體保持著扭曲痙攣的姿態,被無數幽藍冰刺釘死在冰冷的金磚之上!粘稠的汙血順著冰刺緩緩流淌,在金磚上暈開一片暗紅冰晶混合的、令人作嘔的圖案。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紫宸殿!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有濃烈的血腥和冰寒死氣彌漫。百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著地上那具被冰刺貫穿、死狀淒慘恐怖的靖安侯屍體。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間凍結了他們的四肢百骸,淹沒了每一絲反抗和質疑的念頭。
陳墨臉色慘白如白紙,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看著地上趙汝成的慘狀,又看向丹陛上那個玉旒低垂、氣息森寒的身影。他終於徹底明白了!那咳出的冰鱗…那非人的力量…潛龍穀的詛咒從未消散!它已隨著權力的冠冕,深植於這具帝王的軀殼!焚書…殺人…不過是這異化力量釋放本能的開始!
“還有…誰…有…異議?”嘶啞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九幽寒風吹過。
無人應答。死寂的大殿中,隻有牙齒不受控製的咯咯聲。
李長天胤高祖)覆蓋著血汙冰鱗的手指,緩緩移開,再次點向那本被汙血浸透的孔希仁奏章,聲音帶著凍結一切的威壓:
“焚書…”
“杖斃…”
“…即刻…行刑——!!!”
神都,朱雀門外。
朔風卷著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著鉛灰色的天空。寬闊的廣場中央,一座巨大的柴堆如同猙獰的墳塋,由禁軍從各處查抄收繳而來的書籍堆積如山。書冊被粗暴地捆紮、踐踏,泛黃的紙頁在寒風中瑟瑟抖動,露出《格物粗談》、《民約新論》、《農桑輯要新解》等字樣,如同無數雙無聲呐喊的眼睛。
柴堆四周,五城兵馬司的甲士盔甲森然,刀槍如林,將黑壓壓的人群死死攔在外圍。人群中有須發皆白的儒生,有布衣短褐的匠人,有麵色惶然的商賈,更有無數聞訊而來、眼神茫然的普通百姓。他們沉默著,壓抑著,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恐懼、憤怒和一種深沉的絕望。
“時辰到——!奉旨——焚書——!!!”監刑官尖利的聲音劃破寒風,帶著一種扭曲的亢奮。
數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投入柴堆!
“呼啦——!”
幹柴烈火,瞬間爆燃!橘紅色的火焰如同貪婪的巨蟒,瘋狂地舔舐、吞噬著堆積如山的書籍!濃烈的黑煙翻滾著直衝鉛灰色的天穹,發出劈啪的爆響,那是紙張、墨跡、無數人智慧與心血被焚毀的哀鳴!
“不——!”人群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儒生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試圖衝破甲士的阻攔,被粗暴地推倒在地!幾個寒門學子目眥欲裂,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吞噬那些承載著他們希望和未來的文字!
就在這時!
一陣沉重、拖遝、夾雜著金屬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從朱雀門內傳來!
人群的悲憤瞬間被驚愕取代!所有人循聲望去!
隻見四名身披重甲、麵無表情的禁軍力士,如同拖拽死狗般,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那熊熊燃燒的焚書火堆!那人身上單薄的青色官袍早已被鞭撻得破爛不堪,浸透了暗紅的血汙,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恐怖杖痕,深可見骨!他的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被打斷,在冰冷的地麵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是方孝直!
他還活著!每一次被拖拽的震動都帶來無法想象的劇痛,讓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喉嚨裏發出微弱而斷續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然而,他那雙被血汙糊住的眼睛,卻死死地、死死地望向那焚書的烈焰!瞳孔深處,燃燒著的不再是絕望,而是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冰冷的、穿透靈魂的——悲憤與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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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禦史?!”
“是方青天!”
“他們…他們連方禦史也要燒?!”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驚恐、憤怒、難以置信的聲浪如同海嘯般爆發!無數人試圖向前衝去,卻被冰冷的刀槍和甲士的盾牆死死攔住!
“行刑——!”監刑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瘋狂!
四名力士將血肉模糊的方孝直拖到焚書火堆邊緣!灼人的熱浪撲麵而來!
方孝直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量,猛地抬起頭!血汙覆蓋的臉上,沾滿冰屑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用盡生命最後的氣力,發出一聲微弱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每個人靈魂深處的嘶吼:
“…書…可焚…”
“…頭…可斷…”
“…血…未冷——!!!”
嘶吼聲中,他不知從何處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殘破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決絕的、玉石俱焚的氣勢,狠狠撞向那熊熊燃燒的、吞噬著文明火種的——焚書烈焰!
“轟——!”
他的身體如同投入熔爐的熾鐵,瞬間被橘紅色的烈焰吞沒!青色官袍化為飛灰,血肉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混合著皮肉焦臭的濃煙衝天而起!在那翻滾的烈焰中,隱約可見一個扭曲掙紮的身影,以及…一本被烈焰瞬間舔舐、卻在他身體撞擊下高高飛起、尚未完全燃盡的《民約新論》殘本!
殘本如同浴火的蝴蝶,帶著燃燒的紙頁,在凜冽的寒風中劃出一道淒豔的弧線,最終無力地墜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迅速被蔓延的火焰吞噬!唯有一角焦黑的封麵,依稀可見“民…約…”二字,在火舌的舔舐下迅速化為灰燼。
“方禦史——!!!”
人群中爆發出山崩地裂般的哭嚎!無數人跪倒在地,捶胸頓足!悲憤的聲浪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向朱雀門巍峨的城牆!
紫宸殿,丹陛之上。
李長天胤高祖)端坐禦座。他麵前的禦案上,攤開著都察院剛剛呈進的、墨跡未幹的奏報:朱雀門外焚書已畢,妖書盡化飛灰;逆臣方孝直咆哮禦前,謗訕君父,業已伏誅,屍骨無存。
玉旒低垂,陰影重重。他覆蓋著貂裘的手,極其穩定地提起朱筆。筆尖飽蘸濃稠如血的朱砂。
然後,那隻手懸停在奏報上“屍骨無存”四字之上。
指尖,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深陷在陰影中的眼窩深處,那口冰封的寒潭,似乎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瞬。一幅破碎的畫麵毫無征兆地閃過:潛龍穀中,暴雨傾盆,一個同樣年輕的、眼中燃燒著理想火焰的身影趙鐵柱?),在泥濘中對著他嘶吼:“…大哥!這世道…得砸爛了…重來!”
畫麵瞬間被寒潭的冰層吞噬、碾碎。
朱筆落下。濃稠的朱砂在“屍骨無存”四字旁,批下一個冰冷、剛硬、力透紙背的——“準”字。
筆鋒如刀,斬斷最後一絲屬於“李長天”的漣漪。
他緩緩放下朱筆。覆蓋貂裘的手,極其自然地按向心口的位置。袞服之下,那片冰鱗狀的凸起,在無人可見的陰影中,搏動得更加清晰、有力。冰冷的異感順著指尖蔓延,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沉溺的“掌控”與“力量”。
就在這時。
“報——!!!八百裏加急——!!!”
一個渾身浴血、風塵仆仆的傳令兵,如同從地獄中爬出,踉蹌著衝破殿門,撲倒在冰冷的金磚之上!他手中高舉著一份被血汙浸透、邊角殘破的明黃色奏報,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盡的驚恐:
“陛下!江南…江北…七道…飛蝗蔽日!赤地千裏!餓殍…塞道!流民…百萬…已…已衝破淮陽府!正…正朝著…神都…湧來——!!!”
“旱災…蝗災?!”陳墨失聲驚呼,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腦海中瞬間閃過那份被汙血冰鱗覆蓋的《格物粗談》中,關於“深掘溝壑,以火誘殺飛蝗”的記載…以及…工部侍郎那份被玉璽砸碎的“沸水鐵輪”圖說…
饑荒!百萬流民!在這新朝初立、根基未穩、剛經曆焚書殺諫、人心動蕩的時刻!
巨大的危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紫宸殿內每一個人的咽喉!
李長天胤高祖)緩緩抬起頭。玉旒珠簾在死寂的空氣中微微晃動。深陷在陰影中的眼眸,冷漠地掃過地上那封染血的急報,掃過殿下麵如土色的百官。覆蓋貂裘的手,極其穩定地、再次抓起了禦案上那方玄黑、冰冷、孽龍盤繞的傳國玉璽。
玉璽沉重的棱角硌著掌心,孽龍鱗片的粘膩感傳來。心口那片冰鱗,與玉璽的冰冷,隱隱共鳴。
嘶啞低沉的聲音,帶著凍結一切的威壓,如同最終的審判,再次轟然落下:
“…著…兵部…五軍都督府…”
“…調兵…”
“…堵截…”
“…凡…衝擊…州府…關卡者…”
“…視同…謀逆…”
“…殺——無——赦——!!!”
“殺無赦”三字出口的刹那,無人察覺,他按在玉璽上的指尖,那片沾染的、來自方孝直撞柱前濺落的細微血珠,在玄黑龍鱗紋路的縫隙間,極其緩慢地…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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