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決戰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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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判者的黑沙徹底消散後,地下空間的震顫並未立刻平息。
    顧塵扶著岩壁緩緩滑坐下去,右掌按在石碑上的血痕還在滲血,混著額角的冷汗滴進衣領,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爬。
    吳悅半跪在他身側,匕首已經收進靴筒,指尖還殘留著劃開審判者衣物時的觸感——那具軀體表麵是溫熱的皮膚,底下卻像裹著層結冰的粗糲岩石,難怪之前的攻擊總打不穿。
    “顧塵?”她輕輕碰了碰他肩膀。
    他抬起頭,備用眼鏡的鏡片上還沾著半滴血,右眼尾的傷口裂成細紅的線,倒把瞳孔襯得更黑了。
    “我沒事。”他扯了扯嘴角,聲音比平時啞,“剛才那下……你匕首刺偏半寸,他那聲尖叫就能震碎我們耳骨。”
    吳悅想起自己揮刀時,指尖確實在抖。
    不是害怕,是急——審判者的身體開始崩解時,她瞥見他胸口的傷疤與石碑符號重疊的瞬間,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老城區鬼樓裏,那個被邪祟寄生的流浪漢,胸口也有類似的紋路。
    當時他們沒能救下那個人,現在絕不能讓眼前這東西再逃。
    “你怎麽確定他是活祭品?”她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風衣內側的“同生”繡線——那是兩人在第七起連環凶案後,她親手繡上去的,說“同生共死太沉重,同生就好”。
    顧塵摸出兜裏的黑沙,沙粒在掌心裏泛著幽光,像被碾碎的星子。
    “他提到‘真正的主祭’時,石碑的齒輪聲弱了一拍。”他用拇指碾了碾沙粒,“活物寄生的邪器,本體和宿主的心跳是同步的。”
    遠處傳來更沉的震顫,岩壁上的珍珠白光跟著晃了晃,投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被風吹皺的水麵。
    吳悅突然覺得喉嚨發緊,這種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震動,和三年前她在地震災區聽到的、廢墟下幸存者的心跳聲太像了——隻不過這次,震動裏裹著的不是求生欲,是某種更古老、更貪婪的東西。
    “我們真的能贏嗎?”話出口時她才驚覺,自己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裏的灰。
    顧塵的手覆上來,帶著血的溫度。
    他掌心的黑沙硌得她有些疼,卻讓她想起三個月前在停屍房,他也是這樣握住她的手,說“別怕,我在”。
    那時停屍櫃裏的屍體正用指甲抓撓金屬門,現在換成了地底的龐然大物,但他掌心的溫度沒變。
    “能。”他說得很慢,像是在把每個字都刻進她骨頭裏,“上周在圖書館查古籍,我翻到《九泉誌》裏說,邪器主祭需要七重活祭血引。我們已經破了前三重,審判者是第四重。”他指腹蹭過她手背的舊疤——那是上個月追凶時被邪刀劃的,“剩下三重,他們需要更‘幹淨’的祭品。”
    “幹淨?”
    “沒有被邪祟侵蝕過的,對他們有特殊意義的。”顧塵的拇指停在她腕間的脈搏上,“比如……我們。”
    吳悅的後頸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
    她想起三天前在廢棄醫院,那個自稱“引路人”的邪祟說的話:“等主祭完成,你們會是最完美的容器。”原來不是恐嚇,是預告。
    “所以我們要先回光明之地。”顧塵鬆開手,從風衣內袋摸出塊褪色的懷表——那是他師父留的,表蓋內側刻著“見微知著”。
    他轉動表冠,表盤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老周他們在那邊布了防護陣,能屏蔽地底的感應。更重要的是……”他抬眼看向她,“那裏有我藏的《鎮靈譜》殘卷,還有你上次說想改良的淬毒匕首。”
    吳悅聽懂了。
    光明之地是他們在三個月前發現的安全區,原本是座廢棄的教堂,被幾位隱世的驅邪師用靈脈改造過,邪祟進不去,他們存了些關鍵物資在那裏。
    但去光明之地要穿過地下暗河,還要經過一段被稱為“鬼打牆”的隧道——平時倒不怕,可現在地底震動不斷,隧道隨時可能塌方。
    “現在就走?”她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岩屑。
    顧塵也站起來,右手撐著岩壁借力,血珠順著指縫滴在地上,很快被珍珠白光染成淡藍。
    “現在不走,等主祭開始時,我們連退路都沒有。”
    地下暗河的水聲在前方響起時,吳悅的戰術手電照到了第一縷鬼火。
    不是那種泛綠的凶火,是淡粉色的,像被揉碎的桃花。
    她剛要摸匕首,那團鬼火突然凝成個小女孩的輪廓,發梢還滴著水——是上個月在河邊溺亡的小敏,他們曾幫她找到推她下水的凶手。
    “姐姐。”小敏的聲音帶著水泡泡的悶響,“前麵隧道有好多哥哥姐姐,他們說想幫你們。”
    顧塵的腳步頓了頓。
    他記得小敏頭七那晚,他們在河邊燒紙,小敏的鬼魂哭著說“水裏有好多手抓我”,現在她的靈體卻比那時凝實了三倍。
    “是審判者被消滅了?”他輕聲問。
    “嗯!”小敏的鬼魂飄近,發梢的水落在吳悅手背上,涼絲絲的,“那個黑衣服的叔叔走了,壓著我們的石頭鬆了。大家說……”她歪了歪頭,“說你們在打大壞蛋,我們想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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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隧道口的鬼火越來越多,有穿校服的少年,係圍裙的婦人,甚至還有個拄拐杖的老頭。
    他們的靈體都帶著或深或淺的傷——被刀砍的,被火燒的,被水溺的——但眼神都亮得驚人。
    老頭飄到顧塵麵前,喉嚨裏發出砂紙摩擦的聲音:“我們知道隧道的活石在哪裏,幫你們搬。”
    “活石?”吳悅皺眉。
    “地震時會動的石頭。”顧塵突然笑了,鏡片後的眼睛亮起來,“《地脈誌》說,地下隧道的活石是天然的防震點,移動它們能改變岩層結構。”他看向老頭,“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五十年。”老頭的靈體晃了晃,“那時候隧道塌方,我們都被埋在這裏。”
    吳悅突然想起檔案裏的記錄:1973年,城郊隧道塌方,37人遇難,屍體至今沒全找到。
    原來這些都是當年的遇難者,被審判者的邪力困在地底,現在終於能自由了。
    “謝謝。”她對著老頭彎了彎腰,又看向小敏,“等打完這仗,我帶你們去看桃花,好不好?”
    小敏的鬼魂開心地轉了個圈,粉光濺了吳悅一臉。
    顧塵趁機掏出筆記本,快速畫著什麽:“大叔,活石的位置能指給我看嗎?我們需要在隧道裏布個臨時陣,防著主祭時的震動。”
    老頭飄到隧道口,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尖點在岩壁上的某個凹痕:“這裏,往下三尺。”
    顧塵的筆在本子上疾走,吳悅湊過去看,見他畫了個複雜的符陣,旁邊標著“活石定位”“靈體引動”。
    “這些鬼魂的怨氣早散了,剩下的都是執念。”他低聲說,“執念越重,引動靈脈的力量越強。”
    等他們穿過隧道時,岩壁上已經多了十幾道淡金色的符印,是顧塵用自己的血畫的。
    吳悅摸了摸其中一道,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他的血裏混了朱砂和艾草灰,是驅邪師的秘方。
    光明之地的石屋門是虛掩的,門縫裏漏出暖黃的光。
    吳悅推開門,首先聞到的是艾草的苦香——老周昨天肯定來過,他總說“安全屋沒艾草,邪祟聞著像甜糕”。
    顧塵徑直走向牆角的木箱,掀開蓋子,裏麵整整齊齊放著《鎮靈譜》殘卷、幾瓶淬毒藥劑,還有她上次說刀刃崩了口的匕首。
    “先處理傷口。”吳悅扯住他袖子。
    他這才想起自己右手還在滲血,腕間的傷口已經結了黑痂,是審判者的黑沙腐蝕的。
    她翻出藥箱,酒精棉剛碰到傷口,他就皺了下眉。
    “疼?”她故意問。
    “你上次被邪刀劃的時候,疼得咬我袖子。”他反將一軍。
    吳悅的耳尖立刻紅了。
    那是在廢棄工廠,她為了救他擋了一刀,傷口深可見骨,疼得她直接咬住他的風衣袖口,結果第二天發現他袖子上留了個牙印,洗都洗不掉。
    “笑什麽。”她拍了下他手背,卻也跟著笑了,“別動,我要塗雲南白藥了。”
    顧塵沒動,盯著她垂落的發梢。
    她耳後有顆小痣,他以前沒注意過。
    藥粉的涼意混著她身上的薄荷味,讓他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她穿著警服衝進他的偵探社,說“顧先生,能幫我查樁邪門案子嗎”,那時她的發梢也是這樣掃過他手背。
    “好了。”她綁好紗布,“接下來做什麽?”
    “你磨匕首,我抄符陣。”他指了指桌上的青銅筆和朱砂,“主祭需要七重血引,我們得在他們湊齊第七重前,找到邪器的核心。”
    吳悅抽出靴筒裏的匕首,刀身映出她緊繃的下頜線。
    她記得這把刀是師父送的,刀柄刻著“破邪”二字,三年前師父在抓鬼時被邪祟反噬,最後一句話是“刀在,人在”。
    她摸出隨身攜帶的油石,開始打磨刀刃,沙沙的聲音裏,她聽見顧塵的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輕響,像春夜的雨。
    “顧塵。”她突然說。
    “嗯?”
    “如果……”她的油石頓了頓,“如果最後隻能活一個,你選誰?”
    筆停住了。
    他轉過臉,鏡片後的眼睛映著燭光,比平時更亮。
    “同生。”他說,“你繡的字,我記得。”
    吳悅的手指在刀背上按出個月牙印。
    她想起風衣內側的“同生”,線腳歪歪扭扭的,是她熬夜繡的,當時他在旁邊翻資料,頭都沒抬,隻說了句“醜死了”,卻每天都穿著這件風衣。
    “我磨完了。”她把匕首插回靴筒,刀身閃著冷光,“你呢?”
    顧塵舉起抄好的符陣,紙上的朱砂紅得像血:“《鎮靈譜》裏的困靈陣,加上鬼魂們的執念,應該能拖住邪器三分鍾。”他看了眼懷表,“現在是淩晨兩點,主祭最可能在子時三刻開始,還有四個小時。”
    話音剛落,石屋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暖黃的光被扯成細長的線。
    顧塵的懷表“哢”地停了,表盤上的淡金光暈瞬間熄滅。
    吳悅的匕首自動跳出半寸,刀鳴像極了警笛。
    地底傳來的震顫比之前更沉,石屋的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顧塵抓起符陣塞進懷裏,吳悅已經站到他身側,兩人的影子在搖晃的燭光裏疊成一片。
    “來了。”顧塵說。
    吳悅摸了摸風衣內側的“同生”,繡線還帶著體溫。
    她抽出匕首,刀尖指向石屋門口,那裏的空氣正泛起漣漪,像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從地底擠上來。
    “同生。”她輕聲說。
    顧塵握住她的手,掌心的黑沙不知何時不見了,隻餘一道淡紅的印子。
    燭光最後一次搖晃時,他聽見她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合得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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