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舊路重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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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塵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喚醒的。
    他睜開眼,頭頂是斑駁脫落的天花板,幾根鏽蝕的鋼筋從水泥中探出,像某種怪物的獠牙。
    空氣裏彌漫著黴味與塵土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灰氣息,熟悉得令人心悸。
    他猛地坐起,後背撞上冰冷的鐵架床,發出一聲悶響。
    身旁,吳悅也正緩緩睜眼,警用手槍已本能地握在手中,眼神銳利如刀,掃視四周。
    這是一間廢棄旅館的客房,陳舊得仿佛被時間遺忘。
    牆皮大片剝落,木門歪斜地掛在鉸鏈上,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沒有風,也沒有鳥鳴,死寂得不像活人該在的地方。
    “我們……回來了?”吳悅低聲問,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顧塵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對麵牆上——那裏掛著一張泛黃的地圖,邊緣卷曲,墨跡褪色,卻依舊清晰可辨一條用紅筆勾勒出的路線,從市郊廢棄旅館出發,途經老宅、殯儀館、舊校舍,最終指向城市邊緣那座早已拆除的精神病院。
    那是他們第一次聯手調查靈異案件的軌跡。
    “不是回來。”顧塵緩緩站起,聲音低沉,“是被送回了。”
    他走近地圖,指尖輕輕撫過那條紅線。
    紙麵冰冷,卻仿佛有電流順著指腹竄入心髒。
    他記得這條路線上的每一具屍體,每一道血痕,每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細節。
    那些案件最終被定性為“連環殺人案”,結案報告上寫著“凶手畏罪自殺”,可他們都知道——那不是真相。
    真相,藏在歸墟的裂縫裏。
    “有人想讓我們重走一遍。”吳悅走到他身邊,目光凝重,“而且不是隨便走走。你看地圖的右下角。”
    顧塵低頭。
    在地圖邊緣,一行極小的字跡浮現,像是剛被人用炭筆寫上去的
    “即終點,死者知歸途。”
    字跡歪斜,卻透著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他心頭一震。
    這字跡……和他自己的,幾乎一模一樣。
    “走。”他轉身抓起外套,“去第一個點——老宅。”
    吳悅沒問為什麽。
    她知道顧塵從不做無謂的決定。
    兩人並肩走出旅館,荒草在腳邊沙沙作響,遠處的老宅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靜靜等待獵物踏入。
    宅門依舊被警戒線封鎖,黃白條帶在無風的空氣中垂落,仿佛時間在此停滯。
    他們掀開警戒線,推門而入。
    屋內陳設如舊翻倒的茶幾,打翻的藥瓶,牆上的老式掛鍾停在三點十七分——正是第一具屍體被發現的時間。
    屍體躺在客廳中央,穿著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衣服,姿勢分毫不差,甚至連嘴角那抹凝固的血痕都如出一轍。
    “這不是複現。”吳悅蹲下身,手指懸在屍體鼻尖上方,沒有氣息,皮膚冰冷僵硬,“這是……重現。”
    “不。”顧塵站在角落,目光鎖定牆邊那麵突然出現的鏡子,“是邀請。”
    那麵鏡子從未存在過。
    它立在牆角,鏡框由某種漆黑木材雕成,紋路如藤蔓纏繞,鏡麵卻模糊不清,仿佛蒙著一層流動的霧。
    他走近,鏡中倒影竟遲遲未現,隻有模糊的輪廓晃動,像水底的影子。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歸墟不是讓他們重查舊案。
    它是讓他們重走命運。
    而鏡子……是通路。
    “顧塵?”吳悅察覺到他的異樣。
    “我必須碰它。”他說,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如果這是試煉,那就從最深處開始。”
    他抬起手,毫不猶豫地將掌心貼上鏡麵。
    刹那間,世界崩塌。
    意識被撕成碎片,記憶如潮水倒灌。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環形祭壇中央,腳下是無數交錯的時間線,如蛛網般延伸向無盡黑暗。
    祭壇上方,一位黑袍人背對著他,雙手高舉,掌中懸浮著一麵巨大的鏡子,鏡中映出無數個“顧塵”——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哭泣,有的舉槍自盡,有的跪地崩潰。
    每一個,都是他在不同可能性中的結局。
    黑袍人低聲吟誦,聲音古老而冰冷,每一個音節都像釘入靈魂的鐵釘。
    隨著咒語落下,某條時間線驟然斷裂,另一條則被強行接續——現實,正在被篡改。
    就在那一刻,黑袍人微微側頭。
    鏡中,浮現出他的側臉。
    顧塵呼吸驟停。
    那張臉……是他的。
    卻又不是他。
    眼窩更深,嘴角更冷,眼神裏沒有掙紮,隻有絕對的掌控——那是“鏡像的他”,是歸墟推演中誕生的完美存在,是摒棄了情感與猶豫的純粹邏輯體。
    “你在看著我。”黑袍人忽然開口,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但你仍未明白……你才是被觀察的變量。”
    畫麵驟然消失。
    顧塵踉蹌後退,手掌從鏡麵脫離,冷汗浸透後背。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耳邊還回蕩著那句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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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悅扶住他“你看到了什麽?”
    他張了張嘴,卻無法立刻說出那令人窒息的真相。
    最終,他隻低聲道“我們在被人……重寫。”
    吳悅沉默片刻,忽然轉身走向樓梯“地下室。”
    “你怎麽知道……”
    “直覺。”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堅定,“這棟宅子的地下室,當年沒查完。檔案被封鎖了。但現在——”她指了指牆上那張地圖,“它讓我們從頭來過。那我們就把漏掉的,全都補上。”
    顧塵望著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了一眼鏡子。
    鏡中,那層霧仍未散去。
    但這一次,他似乎看見,鏡底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翻開一頁紙。
    吳悅的腳步在樓梯口頓了片刻,木階在她腳下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仿佛整棟老宅都在抗拒她的深入。
    顧塵望著她背影,喉嚨發緊。
    他想叫住她,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有些路,必須走完。
    地下室的鐵門半掩著,鏽跡斑斑的鉸鏈上纏著早已斷裂的封條,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當年警方以“無進一步線索”為由草草結案,連這扇門都沒真正打開過。
    如今它卻像一張張開的嘴,等著吞噬闖入者。
    吳悅掏出手電,光束切開黑暗,照亮了一地塵灰與倒塌的木架。
    角落裏,一個鐵皮箱半埋在瓦礫下,表麵覆滿鐵鏽,唯獨鎖扣異常光潔,仿佛不久前才被人打開過。
    她蹲下身,手指剛觸到箱子,一股寒意便順著指尖爬上來。
    箱蓋無聲彈開,裏麵隻有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麵幹裂,邊角焦黑,像是從火中搶出的遺物。
    翻開第一頁,字跡撲麵而來——
    > “鏡界非虛,乃現實之倒影。歸墟借其力,織造千重可能。每一選擇,皆生一界;每一界中,皆有我等之影。然,唯有雙鑰並存,方能刺破虛妄——理性之鑰,不偏不倚;情感之鑰,不避痛楚。二者同在鏡內外,門方可啟。”
    吳悅的呼吸一滯。
    接下來的幾頁,是密密麻麻的圖示與記錄一麵鏡子如何映照出不同時間線的自己,一個人如何在無數現實中分裂、重合、湮滅。
    某一頁上,赫然畫著他們此刻所在的這棟老宅,地下室中央標注著一個紅點,寫著“此為裂隙節點,重啟之錨。”
    她猛地合上日記,抬頭望向樓梯口。
    “顧塵!”她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地下空間裏回蕩。
    顧塵已站在樓梯盡頭,臉色蒼白,眼神卻銳利如刃。
    他沒問她發現了什麽,隻說“鏡子在動。”
    吳悅心頭一跳,立刻隨他返回客廳。
    那麵漆黑的鏡子仍立在牆角,可鏡框的紋路似乎比之前更扭曲了些,藤蔓般的雕飾緩緩蠕動,如同活物呼吸。
    鏡麵依舊模糊,但此刻,那層霧中竟浮現出一行字,墨跡未幹,像是正被無形之手書寫
    > “即終點,死者知歸途。”
    字跡落下瞬間,整個房間驟然一暗。
    空氣凝固,時間仿佛被抽離。
    顧塵猛然回頭,隻見門外的警戒線重新垂落,荒草在無風中輕輕擺動,遠處霧氣翻湧——他們又站在了老宅門前,手正搭在鏽蝕的門把上。
    “不對……”吳悅低語,“我們剛才是不是已經進來了?”
    顧塵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門縫裏透出的那道陰影——剛才他們進去時,客廳的窗簾是半開的,陽光斜照在屍體臉上。
    可現在,窗簾緊閉,陰影的角度,偏了三寸。
    這並非簡單的重置。
    而是……重演。
    他猛地拽住吳悅的手腕,將她拉回屋內。
    就在他們跨過門檻的刹那,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裂響。
    那麵鏡子,從中裂開一道細縫,漆黑如淵。
    一隻蒼白的手,緩緩從裂縫中伸出,指尖滴落著墨色的液體,落在地板上,竟無聲無息地吞噬了木質紋理,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某種活體黑暗。
    吳悅瞳孔驟縮,本能地舉槍,卻在扣動扳機前被顧塵攔下。
    “不能開槍。”他聲音低啞,“這裏的一切,都可能是‘我們’的一部分。”
    話音未落,四周景象開始扭曲、折疊。
    牆壁像紙片般卷曲,地板向上翻卷,天花板塌陷又重生。
    他們的身影被拉長、複製、倒置——最終,一切定格。
    他們又回到了剛踏入客廳的那一刻門在身後關上,屍體躺在中央,掛鍾停在三點十七分。
    循環開始了。
    吳悅喘息著,指尖發冷。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轉向顧塵,聲音壓得極低
    “我們必須在下一個循環開始前,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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