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帝流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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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應闡在雲中垂釣,一日無獲,讀《五氣論》倒頗有所悟。
    眼見日照西斜,便收拾起了釣竿、魚簍,悠悠下了長堤,在沿岸的細柳之下走過,回到甲字二十六院。
    開門望去,便見西舍的門窗皆緊閉著,雖一轉眼,就是幾日光景,但他依然不太適應這種感覺。
    短時間內,甲字二十六院,應是隻有應闡一人居住了。
    至於玄英,他已煉開三十六竅,法力圓滿,算是全了煉氣之功,接下來,便要在道院中借一間靜室,調理氣機,準備衝關。
    應闡相信以玄英的功底和天賦,定能一舉修成玄光,拜入本宗。
    所以再相見,想必就是別離時了。
    當然,這別離的時分,應也不會太過漫長。
    應闡把釣竿收好,又將《五氣論》放歸書架,便照例行功、服餌、煉氣……
    待這一套功課作罷,已是子夜之時。
    應闡仍未休息,隨著他的修為漸長,如今隻需打坐一個時辰,便能保持精滿神足。
    因此,應闡尚有些時間可以支配,不過他也知道張弛之理,所以並沒有一味緊於修行。
    他出了院門,來到霞棲湖畔,便擺出了架勢,開始汲取湖中水氣。
    五氣靈風之法,應闡一直都在用心鑽研。
    至今日,金氣剛風與火氣烈風,也已有了一定成就,但造詣最高的,自然還是水氣寒風。
    這段時間的夜裏,應闡常於霞棲湖畔演練這門法術。
    以至於在這炎夏時節,天明之後,湖麵上都還常常留有浮冰,引得不少院中弟子驚奇。
    隻是今夜,他剛汲取完了水氣,尚未開始分煉陰陽,眉眼便突突跳個不停。
    應闡體察內外,沒有發覺什麽異常,正自困惑之時,目光偶然落在霞棲湖中,頓時發覺些許端倪。
    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超乎尋常的明亮,倒映在霞棲之中,仿佛滿湖皆是銀水。
    方才出得院門之時,分明還不見有這般景象。
    應闡又一抬首,望向穹宇,當即心頭一震。
    隻見天中那輪圓月,不知什麽時候竟是大了數圈,月華更是濃鬱異常,完全掩去了星河光芒不說,甚而似要垂落人間一般。
    整個道院乃至山間,在這奇異的月象之下,皆是亮如白晝。
    “這究竟是……”
    應闡正思索時,山間忽有一陣禽獸吼嘯,層迭著,遠遠傳來。
    下一刻,他便見到圓月的邊緣,開始緩緩沁出什麽,仿佛月華真的濃鬱到溢出了般。
    這景象實在奇幻,應闡不由看得入神。
    過了約有二三刻鍾,圓月邊緣的光華終於徹底沁了出來。
    應闡也不知道為什麽,相隔著天地間無窮的遙遠,竟能瞧得分明。
    那是一滴一滴,仿佛熔金,又似凝脂的光液。
    其形仿佛諫果,也就是常說的橄欖子,雖來自於皎潔的月華,卻泛著濃鬱的金澤,從一出現,便開始不斷膨脹、拉伸,直至——
    第一滴光液脫離圓月,徹底墜落下來!
    仿佛訊箭發動,一滴又一滴的光液,紛紛墜落,漫天流漿,如星垂野!
    它們拖著長長的尾跡,仿佛萬千金絲,累累貫串,須臾便在夜幕上,織就了一場光雨。
    “嗷嗚——”
    “吼——”
    山林之間,禽獸吼嘯再次響起,此伏彼起,久久不絕……
    應闡看了不知多久,才覺這場光雨落幕。
    可惜的是,這場光雨並未有一滴光液,墜落在道院附近,否則他真想要尋去瞧瞧究竟。
    “到底是什麽現象……又預兆著什麽?”
    應闡心中滿是疑惑,以至於到第二日,心中猶時不時,回想起來昨夜那一幕奇景。
    他在峰頂采煉紫氣過後,未久,院中開靜。
    應闡有心到雲笈閣去,查一查有無相關記載,但尚走在雲中堤上之時,便已聽聞議論紛紛。
    “帝流漿?”
    “不錯,昨夜你沒見到麽,萬道金絲,垂下人間,那就是帝流漿,我在道書之中看過,決計不會有錯!”
    “昨夜我入定了,倒是不曾看到……”
    “……”
    應闡聽著走在前頭的同硯熱議,心中更是驚奇:“帝流漿?”
    他隱約間有些印象,不知是在何時聽過,本想追上前去搭話,不料前頭兩人一拐,卻往正源壇去了。
    應闡記得今日晨間,正源壇有道師講說各種靈草的培植法門,想來兩人是去聽講。
    他對靈草的培植法門興趣不大。
    而且對方是去聽講,想來也沒有太多時間與他閑扯,因此他想了想,還是腳步一拐去了雲笈閣。
    應闡在博觀一類的書架上尋了許久,終於找到兩本提及了帝流漿的書籍。
    他把兩本書皆取下來,在一層尋了個位置開始翻讀,正津津有味之時,耳旁忽然響起一道沉著聲線。
    “應道友。”
    應闡一抬首,發覺眼前是位清臒老道——
    竟然是黃鶴生。
    “黃道兄?”
    應闡有些意外,一拱手道:“久違了。”
    黃鶴生微微點了點頭,便一指應闡手中的書:“道友在查帝流漿?”
    “正是。”應闡道:“昨夜恰巧,目睹了帝流漿降世,因而有些好奇。”
    “哦?”
    黃鶴生反而有些意外:“我還以為道友,也是為了都務院的法旨而來。”
    “都務院的法旨?”應闡訝道:“這是何意?”
    “帝流漿降世,飛禽走獸食其精氣,皆有可能成精,成了氣候的精怪,若能得到帝流漿,也會修為大漲。”
    “但這過程之中,難免有些意外發生。”
    黃鶴生解釋道:“若是飛禽、走獸,乃至已經成了氣候的精怪,得了帝流漿的精氣,卻沒有能力將其煉化,便有可能失去靈智,甚至陷入癲狂。”
    “大萬山中,生靈無數,一旦有精怪因帝流漿而狂化,恐怕造下大量殺孽。”
    “因此今日院中開靜,都務院便發了法旨,指示院中弟子,若有閑暇之時,可往山中巡弋。”
    “若是遇到因失控而殘害生靈的精怪,視自身能為,將之除去或者上報道院,都務院都會有道功獎賞。”
    “竟有此事……”
    帝流漿之事,應闡已從書中了解到了不少,但黃鶴生所說的都務院法旨,他確實沒有聽聞。
    想來是因為開靜不久,他就已經到了雲笈閣中,卻還沒有收到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