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閑雲野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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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箏忽然想起昨夜夢見的場景:楚容朝坐在龍椅上,懷裏抱著個穿紅衣的小女孩,殿外跪滿了捧笏的朝臣,而那孩子正把金冠往地上扔,咯咯笑著去追滾遠的明珠。
他彎腰撿起炭籠,銅鈴在寂靜中發出清越聲響,驚得梁上棲著的蝙蝠撲棱棱掠過燭火。
楚容朝轉過身,發間金步搖輕輕晃動,墜著的東珠在陰影裏忽明忽暗。
她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卷《商君書》,書頁間夾著片枯黃的石榴葉,那是多年前他們偷摘石榴時落下的,“哥哥,你可知為何我讓你掌管宗人府?”
炭籠裏的餘溫漸漸消散,楚雲箏忽然覺得指尖發寒。
他想起宗人府暗格裏藏著的密檔,記載著各種案件。
“因為隻有你,不會讓這棋盤上的棋子,變成龍袍上的血漬。”楚容朝將書輕輕放回原處,聲音輕得像落在宣紙上的墨,“哥哥,你總說我是傻子,想給所有人滿意的答案。可你忘了——”
她轉身時,明黃披風在身後揚起如水波紋,“這答案從來不該由我來寫。”
窗外傳來晨鍾初響,第一縷晨光爬上禦書房的飛簷。
楚雲箏望著楚容朝發間的東珠,忽然想起母皇臨行前塞給他的錦囊,裏麵隻有半塊碎玉,和一句用朱砂寫的話,“別讓朝朝成為第二個我。”
“朝朝,”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若有一日,這棋盤上的棋子都想掀翻桌子...你會怎麽做?”
楚容朝低頭看著他泛白的指節,忽然笑了。
她從案上拿起朱筆,在《皇太女策》最後一頁落下批注,“順應天命,亦重人心。”墨跡未幹,她便將筆扔進炭盆,火苗“騰”地竄起,將“人心”二字燒得蜷曲發黑。
“那我便做執秤的人。”她輕聲說,任由披風滑落在地,露出內襯上用金線繡的驚鴻紋樣,“稱量這天下的情與利,讓每顆棋子都知道——”燭火在她眼底燃成兩簇烈焰,“這棋盤,從來不是他們想掀就能掀的。”
楚雲箏忽然想起那年上元節,他們擠在人群裏看走馬燈,楚容朝舉著糖畫問他想要龍還是鳳,他說要驚鴻,因為飛得最高最遠。
此刻眼前的女子穿著明黃龍袍,卻比記憶中舉著糖畫的少女還要單薄。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披風,替她披上時聞到繡線裏混著的苦艾香——那是楚容朝為了提神,特意讓繡娘縫進去的。
楚雲箏眼眶泛紅,抬起手揉了揉楚容朝的頭,語氣含著哽咽,“我們家朝朝,受苦了。”
一句話,硬生生將楚容朝也逼得紅了眼眶,“哥哥。”
世人皆知她站在頂峰,可唯有家人關心她累不累。
晨霧如薄紗漫過花園,楚雲箏握著楚容朝的手遲遲未鬆開。
從前在他懷裏撒嬌打滾的小姑娘,現在能管理這麽大一個天下。
楚雲箏心中有驕傲、有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疼。
遠處傳來宮人清掃積雪的聲響,驚起幾隻灰雀撲棱棱掠過九曲橋,橋下冰麵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恍若兒時在太液池邊戲水的倒影。
“去膳房拿些糖蒸酥酪吧。”楚容朝忽然開口,指尖輕輕蜷起,“記得讓張嬤嬤多撒些鬆子碎——你小時候總說那是‘金箔碎’。”
楚雲箏喉頭滾動,想起十二歲那年生水痘,楚容朝偷偷揣著暖爐蹲在他床前,用銀匙一點點喂他吃酪,自己指尖卻被暖爐燙出個泡。
此刻她發間的東珠沾著夜露,在晨光裏微微發顫,像極了當年那滴未落下的淚。
“哥哥,你說母皇有沒有後悔過?”楚容朝忽然轉身,玉扳指在指間發出輕響,“後悔坐上那把龍椅,後悔讓那麽多燭淚灼痛自己?”
楚雲箏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朝朝,你可有後悔?”
楚容朝微微一愣,背過身去,“我沒有第二個選擇,我隻能坐上這個位置。”
遠處傳來更夫打五更的梆子聲,“平安無事”的尾音拖得老長,卻掩不住她指尖微微的顫抖。
“後悔嗎?”她輕聲重複,玉扳指在拇指腹下轉了三圈,那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我隻知道,這宮裏沒有‘後悔’二字,隻有‘不得不’。”
楚雲箏心口揪緊,想到楚容朝幼時受的傷害。
“可你本可以...像令鳶一樣。”他聲音發澀,“比如學書畫,養花鳥,不必困在這棋局裏。”
楚容朝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蒼涼。
她轉身時,發間金步搖的東珠終於落下,“當”地砸在炭盆邊緣,驚得火苗竄起半尺高。
“像令鳶?”她彎腰撿起東珠,指尖摩挲著上麵的“長命百歲”刻紋,那是母皇在她及笄時賜的,“可西楚不是南曜,楚家不是夜家。”
楚雲箏喉頭一哽。
他們這些兄弟姐妹,到底是朝朝最為辛苦。
楚容朝默默擦掉垂落在臉頰上的淚水,“該上早朝了,哥哥我們一起去吧!”
......
早朝的鍾鼓聲漸遠,楚雲箏踩著積雪回到楚府時,袖口的銅鈴上還凝著冰碴。
簷下的鸚鵡見他進門,忽然撲棱著翅膀喊,“梅花謝啦——”他抬手揉了揉鸚鵡的羽毛。
“公子今日下朝早。”管家捧著暖爐迎上來,眼角瞥見他袖中露出的紙角,“可是要寫信?老奴這就去備筆墨。”
楚雲箏挑眉,看著老人轉身時佝僂的背影像片枯葉,“有勞徐伯。”他輕聲道,指尖摩挲著袖口的銅鈴,“多拿些蜀地的雪浪紙,再找支狼毫筆——要最尖的那種。”
書房裏,檀香混著鬆煙墨的氣息撲麵而來。
楚雲箏鋪開雪浪紙,望著硯台裏暈開的墨色,忽然想起三年前,夜雲箜靠在畫舫欄杆上潑墨寫詩,筆尖濺起的墨點落在江心月上,像撒了把碎鑽。
那家夥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現在一轉眼就跑沒影了。
“雲箏你可是在想策哥他們?”穆瑰染端著茶盞進來,“我昨日見報,說有個商隊裏有個戴銀色麵具的劍客,使劍時總愛轉著圈耍花槍——”
“瑰染。”楚雲箏忽然開口,筆尖在紙上洇出個墨團,“你說這世上真有能拋開一切的人嗎?比如...像閑雲野鶴那樣活著。”
穆瑰染愣了愣,目光落在案頭那幅未完成的《寒江獨釣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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