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麽說，指尖卻已忍不住拈起一顆，沙棗的甜混著曬製時裹的糖霜，在舌尖化開時竟帶著隱約的藥味——定是穆驍南算準了他不愛吃苦，偷偷加了蜜。
    楚容朝趁機按住他握槍的手，觸到他掌心的繭子——比穆驍南握筆的手粗糙太多，卻在她畏寒時總能焐熱她整隻手。
    “前日翻軍報，見你在玉門關外種的胡楊活了八百棵，”她仰頭望他，見他耳尖紅得比沙棗幹還豔，“等孩子出世，讓驍南替他畫幅胡楊圖如何？你教他騎馬，驍南教他讀書，我嘛……”
    她忽然輕笑，指尖戳了戳他發緊的鎧甲，“便替你們守著這萬裏山河，讓你們父子三人，都能在風裏笑得安穩。”
    淩蒼川忽然喉間發緊，銀槍“當啷”落地。
    他忽然單膝跪地，鎧甲磕在青磚上發出清響，卻伸手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隔著軟甲，仍能聽見心跳聲如擂鼓：“楚容朝，我也想要一個孩子。”
    他抬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極了當年在雪地裏仰望著她的小狼崽，“我還想你記得，這世上除了穆驍南的雪鬆，還有淩蒼川的銀槍——隻要楚容朝在的地方，便是淩蒼川的萬裏邊疆。”
    暮色漫過他肩頭的狼首紋章，楚容朝忽然想起去年他重傷歸來，渾身是血卻仍攥著從敵軍搶來的玉玨——說“這顏色像陛下宮裏的梅花”。
    “好。”無奈歎息，她指尖掠過他後頸新添的傷疤，忽然俯身替他戴上那枚翡翠扳指：“明日陪我去花園如何？赫連說新移栽的紅梅開了，你最愛吃的梅花酥……”
    “我不愛吃甜。”他別過臉去，卻在她轉身時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廣袖傳來，“但朝朝喂的，我吃。”
    銅爐裏的沉水香忽然“啵”地炸開火星，映得淩蒼川耳尖紅得滴血。
    楚容朝看著他攥著自己手腕的手——比穆驍南的手大了一些，指縫間還留著練槍時磨出的薄繭，卻在此時輕得像捧著一瓣雪梅。
    楚容朝一把拿過他的銀槍扔到兵器架子上。
    淩蒼川的銀槍在兵器架上撞出清響，被楚容朝拽著往內室走時，鎧甲下擺掃過青磚發出沙沙聲。
    他喉結滾動著偷瞄她垂落的發梢，見那支雪鬆步搖在燭火下晃出細碎銀光——分明是穆驍南新打的款式，卻偏要戴來哄他。
    “朝朝……”他忽然頓住腳步，指尖蹭過她腕間紅繩上的狼齒墜子，“我方才胡言亂語……”
    “亂語？”她忽然轉身，指尖戳在他鎧甲心口的狼首紋上，“都說淩小將軍的槍尖能挑碎月光，說出口的話卻要往回吞？”
    燭火映得她眼尾微挑，像極了那年在演武場看他練槍時的模樣——那時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耍完一套銀槍，槍尖還在抖，卻硬撐著說“小爺的槍是整個軍營耍的最好的”。
    此刻她指尖隔著軟甲觸到他發燙的皮膚，忽然輕笑一聲，指尖繞上他垂落的發帶：“不是說想要孩子？”
    淩蒼川的瞳孔驟然縮了縮，喉間發出沙啞的氣音。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暖閣外偷聽見的動靜——穆驍南靠在軟榻上哼著搖籃曲，楚容朝握著毛筆在宣紙上畫雪鬆，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像極了他在北疆聽見的胡楊風聲。
    而他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沙棗幹，躲在廊柱後，忽然很想知道，若他的孩子躺在搖籃裏，會不會也喜歡抓他鎧甲上的狼首紋。
    “朝朝……”他忽然單膝跪地，鎧甲磕在地上的聲響驚飛了窗台上的夜雀。他仰頭望她，發梢滴下的汗落在她手背，“我……我不知該怎麽……”
    “笨死了。”她忽然蹲下身，指尖替他解開胸前的甲胄扣，金屬相碰的脆響裏混著她發間的雪鬆香，“雲鶴說你前些日子總往太醫院跑，問李院正‘男子有孕是何征兆’——當我不知？”
    淩蒼川的耳尖“騰”地燒起來，想起自己那日躲在太醫院屏風後，攥著袖中從北疆帶來的鹿胎膏，結結巴巴問李院正“有沒有不傷身子的方子”。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那裏隔著裏衣，仍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朝朝，我……我想和你有個孩子，像初一那樣……能在你懷裏動來動去的孩子。”
    她指尖劃過他後頸未褪的曬傷，忽然想起去年他在信裏寫“玉門關外的胡楊又長高了，等孩子出世，能替他遮陰”。
    原來有些心事，早已像胡楊的根，在風沙裏悄悄紮了根。
    “傻子，”她忽然輕笑，指尖勾住他的下巴抬起來，“想要孩子，便該學一下其他人——昨夜他可是乖乖喝了三碗鬆針安胎藥，還說‘為了孩子苦也甘’。”
    淩蒼川的喉結在她指尖下滾動，忽然握住她的手往內室走，鎧甲蹭過她的廣袖發出窸窣響：“隻要朝朝肯……”
    “胡鬧。”她笑著拍開他亂摸的手，卻任他將自己按在床榻邊，看他手忙腳亂解著甲胄，金屬環扣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
    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極了那年雪地裏護著她的小狼——隻是如今狼爪上多了繭子，卻仍會在解她衣帶時，指尖微微發顫。
    “朝朝，”他忽然頓住動作，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呼吸裏混著沙棗的甜和沉水香的暖，“若孩子生出來像我，隻會耍槍不會讀書……”
    “便教他讀兵書。”她指尖替他拂開汗濕的碎發，觸到他發間沾著的雪鬆針葉——定是方才練槍時蹭到的，“若像聽頌，隻會握筆不會騎馬……”
    “我教他耍銀槍，從握槍姿勢開始。”他忽然低笑，指尖劃過她腰間的玉佩——那是他送的狼首玉佩，此刻正貼著穆驍南送的紅繩，“但若是像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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