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廷新貴

字數:3983   加入書籤

A+A-


    仲夏,驚雷炸響長安上空。當吏部尚書捧著金燦燦的誥命卷軸踏入蘇府時,暴雨正衝刷著門前的石獅子。蘇顯宗身著緋色官袍,跪在青石板上的膝蓋早已麻木,耳邊卻清晰回蕩著"晉封文國公,賜丹書鐵券"的宣讀聲。
    "老爺!老夫人!"管家跌跌撞撞奔來,發冠歪斜,"太子殿下親率儀仗來了!"話音未落,朱紅大門轟然洞開,蕭憶痕玄色蟒袍上的金線盤龍在雨幕中熠熠生輝,身後跟著抬著禦賜匾額的宮人,匾額上"德馨功懋"四個大字被雨水衝刷得愈發醒目。
    蘇夫人扶著門框,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她想起二十年前抱著繈褓中的蘇陌璃,在寒夜中典當陪嫁首飾的光景。如今女兒成了太子妃,自己竟能從七品孺人一躍成為一品誥命。當金絲霞帔披在肩頭時,綢緞的冰涼觸感讓她恍然如夢。
    太子府內,蘇陌璃握著沈忠貞的手,指尖微微發顫。三位有孕的妾室圍坐在暖閣裏,白采薇望著案頭禦賜的嵌寶金釵,眼底閃過嫉妒;謝晨曦則低頭摩挲著新賞的和田玉鐲,沉默不語。"姐姐大喜。"沈忠貞輕聲道,腹中胎動讓她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蘇國公府如今風光無限,姐姐在東宮也能更安心。"
    蘇陌璃望向窗外雨幕,想起昨夜蕭憶痕的話:"朝堂風雲變幻,唯有讓你母家站穩腳跟,才能護你周全。"她握緊腰間的銀鈴——那是初嫁時母親偷偷塞進行李的,鈴上刻著"平安"二字。如今這鈴鐺的聲響,倒像是愈發沉重了。
    冊封宴那日,長安城萬人空巷。蘇府門前的麒麟照壁煥然一新,禦賜的宮燈從朱雀大街一路綿延至府門。蘇顯宗端坐在主位,望著階下叩拜的官員,忽然想起女兒幼時在書房背誦《女誡》的模樣。如今她不僅坐穩太子妃之位,更讓蘇家成了朝堂新貴。
    酒過三巡,蕭憶痕攜蘇陌璃向蘇顯宗夫婦敬酒。太子妃鳳冠上的東珠映著燭火,晃得人睜不開眼。"嶽父嶽母放心,陌璃在本宮身邊,定不會受半點委屈。"蕭憶痕的聲音沉穩有力,卻讓蘇陌璃想起前日收到的密報——皇後一黨的殘餘勢力,正在散播"外戚勢大,恐亂朝綱"的流言。
    夜深人靜時,蘇陌璃獨自站在東宮的望星台上。暴雨過後的夜空格外澄澈,她摸著腰間的銀鈴,想起沈忠貞今日欲言又止的神情。三位妾室的身孕漸顯,朝堂的暗流湧動,還有母家突然驟升的權勢...這一切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困在其中。
    遠處傳來更鼓聲,驚起宿鳥。蘇陌璃望著蘇府方向閃爍的燈火,輕聲歎息。榮耀背後,是數不清的算計與權衡。而她能做的,唯有握緊手中的絲線,在這波譎雲詭的後宮與朝堂之間,為自己,為母家,也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謀一方安穩。
    暮春,文國公府的垂花門內,紫藤花開得潑天潑地。蘇顯宗握著紫檀木拐杖,正對著管家新收的太湖石評點,忽聽得月洞門外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抬眼望去,兩個小小的身影追逐著蝴蝶奔來,鵝黃襦裙與茜色錦袍在花影間翻飛,恍若兩團躍動的雲霞。
    “外祖父!”蕭青荷的羊角辮隨著奔跑晃出虛影,懷中抱著的白兔玩偶耷拉著長耳朵。她身後,蕭則鏈舉著竹蜻蜓緊追不舍,發間的玉冠流蘇掃過薔薇花枝,驚落一片粉白花瓣。蘇顯宗手中的拐杖“咚”地杵在青磚上,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龍鳳胎眉眼間既有蘇陌璃幼時的靈秀,又帶著蕭憶痕的英氣,活脫脫是將父母的風華揉碎了重鑄。
    “慢些跑,仔細摔著!”奶娘氣喘籲籲地追出來,鬢邊絹花歪斜。蘇顯宗卻已張開雙臂,任由蕭青荷撲進懷裏,孩童身上的奶香混著紫藤花香,勾得他眼眶發燙。記得上次這般抱孩子,還是蘇陌璃周歲抓周時,那時蘇家尚在清貧中掙紮,哪想到如今能看著外孫輩在國公府的園林裏肆意撒歡。
    “外祖父的胡子紮人!”蕭青荷咯咯笑著去推他的下巴,珍珠耳墜在陽光下晃出細碎光暈。蕭則鏈舉著戰利品般的竹蜻蜓湊過來,奶聲奶氣道:“孫兒能飛得比鳥兒還高!”蘇顯宗顫抖著手指撫過外孫頭頂的玉冠,這才發現龍鳳胎的衣料上都繡著暗紋——女兒是將皇家的團龍紋與蘇家的蘭草紋悄然相融,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接縫。
    回廊轉角處,蘇陌璃扶著侍女的手立在月白紗帳後。看著父親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月牙,看著兒女在祖父懷中無憂無慮的模樣,她攥著護甲的手漸漸鬆開。自龍鳳胎出生,朝堂上關於儲位的議論甚囂塵上,蕭憶痕更是將半數政務帶回東宮處理,隻為多陪陪孩子。可此刻國公府的春光裏,那些權謀紛爭都成了遙遠的影子。
    “夫人,太子殿下遣人來接小世子和郡主了。”管家的通報驚破靜謐。蕭青荷突然摟住蘇顯宗的脖子,糯聲道:“外祖父,我們明日還來玩好不好?”蘇顯宗喉間發緊,半晌才擠出一句:“好,外祖父給你們留最甜的蜜餞。”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目送馬車消失在垂花門外,蘇顯宗望著滿地落英,忽然想起女兒生產那日的驚心動魄。血光映著燭火,他在府中來回踱步,直到聽到嬰兒啼哭才癱坐在地。如今龍鳳呈祥,蘇家與皇家的血脈就此緊緊纏繞。他摸出袖中皇帝親賜的玉扳指,觸手生溫,恍惚間竟分不清,這無上的榮耀,究竟是恩賜,還是枷鎖。
    太子府,銀杏葉鋪滿青石小徑,踩上去發出細碎的聲響。沈忠貞扶著腰站在攬月閣的回廊下,望著院角那株新栽的瓊花樹——雖已過了花期,枝幹卻仍倔強地挺立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自從有孕後,她的身子愈發虛弱,每日湯藥不斷,卻依舊擋不住時不時襲來的暈眩。
    "側妃娘娘,揚州沈大人到了!"春桃急匆匆的聲音傳來。沈忠貞猛地轉身,腹中胎兒也跟著輕輕一動。她攥緊繡帕,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穿過月洞門——父親的白發比上次相見又多了些,官服雖筆挺,卻掩不住身形的佝僂。
    "爹!"沈忠貞快步迎上前,卻因動作太急險些踉蹌。沈父見狀,三步並作兩步扶住女兒,渾濁的老眼裏泛起淚花:"小心身子,小心身子啊!"他的手掌還是記憶中那般粗糙,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兩人在暖閣坐下,沈父從包袱裏取出油紙包著的糕點:"你最愛吃的千層酥,特地找了揚州的老師傅做的。"他看著女兒消瘦的麵容,聲音哽咽,"在京城裏,可是吃不好睡不好?"
    沈忠貞強忍著淚水,將一塊酥餅放入口中:"女兒一切都好,王爺和太子妃都很照顧我。"她瞥見父親官服上的補丁,心猛地一揪——五品員外郎的俸祿不低,父親向來節儉,這補丁定是穿了許久的舊衣。
    沈父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連忙岔開話題:"對了,給你帶了樣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掏出個木匣,裏麵躺著一支玉簪,簪頭雕著栩栩如生的瓊花,"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她說等你成親那日..."老人的聲音突然頓住,眼中滿是愧疚。
    沈忠貞接過玉簪,指尖撫過冰涼的玉石,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時家境貧寒,母親總說等她嫁個好人家,就將這支簪子給她做嫁妝。如今雖入了王府,卻離"好人家"的模樣相去甚遠。
    "爹,您在吏部可還順當?"沈忠貞將玉簪貼身藏好,輕聲問道。她知道,自從自己成為側妃,父親在朝堂上沒少遭人非議,說他是靠女兒上位的"裙帶官"。
    沈父挺直腰板,語氣堅定:"你放心,爹雖官職低微,卻從未做過一件昧良心的事。每日兢兢業業核文案、查賬冊,便是旁人說什麽,爹也能挺直腰杆!"他從袖中取出一封家書,"這是你弟弟寫的,說考上了秀才,還說..."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蕭憶痕身著便服踏入暖閣,看見沈父立刻拱手行禮:"沈大人來了,本王公務纏身,招待不周。"他走到沈忠貞身邊,自然地扶著她的腰:"身子可有不適?張院正今日新配了藥方..."
    沈父看著兩人相處的模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幾分。臨走時,他偷偷塞給春桃一個荷包:"給你家娘娘買些愛吃的,千萬別委屈了她。"馬車緩緩駛出王府時,他望著高牆內的瓊花樹,喃喃自語:"丫頭,好好活著..."
    沈忠貞站在閣樓上,望著父親離去的方向,手中緊握著那支玉簪。暮色漸濃,瓊花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恍若一條通往揚州的路。她輕撫著隆起的小腹,低聲道:"孩子,等你出生,娘便帶你去看真正的瓊花..."
    喜歡江山情殤請大家收藏:()江山情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