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父被人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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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吏部衙門的銅獸爐燃得劈啪作響,卻驅不散後堂裏凝結的寒意。沈父攥著昨夜趕工的漕運賬冊,指節在泛黃的紙頁上壓出青白痕跡。吏部侍郎周明德斜倚在太師椅上,鎏金護甲慢條斯理地劃過茶盞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沈員外郎這賬做得倒是工整。”周明德突然冷笑,將茶盞重重磕在案上,濺出的茶湯在沈父新補的官服上洇開暗痕,“隻是這揚州漕銀出入,怎麽比去年少了整整兩千兩?”
沈父撲通跪地,額頭貼著冰涼的青磚:“大人明鑒!下官核查三遍,確因今春運河冰封,商船滯留,才致稅銀遲繳。”他想起女兒沈忠貞咳血的帕子,喉間泛起苦澀,“待開春河道疏通,定能補齊差額!”
“哼,巧舌如簧!”周明德猛地踹翻腳邊火盆,炭灰飛濺在賬冊上。他身後閃出兩名衙役,手中鎖鏈嘩啦作響,“本官倒要查查,你這‘兩袖清風’的員外郎,是不是拿漕銀養肥了自家閨女!”
消息傳到睿親王府時,沈忠貞正對著銅鏡試戴父親送來的瓊花玉簪。胎像不穩的她本就畏寒,此刻卻隻覺渾身血液都結成了冰。“春桃,備車!”她抓過狐裘披在身上,全然不顧侍女“動了胎氣”的驚呼。
東宮偏殿內,蘇陌璃握著密報的手微微發抖。周明德正是皇後母族的遠親,這次刁難顯然是衝著蕭憶痕勢力而來。“備轎,去吏部!”她起身時打翻了安胎藥碗,褐色藥汁在金磚上蜿蜒,恍若一道不祥的符咒。
吏部衙門外,沈忠貞的馬車與蘇陌璃的儀仗同時趕到。太子妃的鸞駕尚未停穩,沈忠貞已踉蹌著撲向被押解的父親。沈父臉上帶著血痕,官帽歪斜,卻仍強撐著喊道:“丫頭快走!別管爹!”
“誰敢動沈大人?”蘇陌璃的聲音冷若冰霜。她身著太子妃吉服,鳳冠上的東珠在寒風中泛著冷光。身後,東宮侍衛甲胄鏗鏘,將吏部衙門圍得水泄不通。周明德臉色驟變,卻仍梗著脖子道:“太子妃莫要插手吏部公務!”
“公務?”蘇陌璃冷笑,展開密報甩在他臉上,“漕銀滯留文書、商船通關印信,樣樣俱全!倒是周侍郎私收鹽商賄賂的賬冊,本妃也頗有興趣!”她轉身望向沈忠貞,見對方搖搖欲墜的模樣,心猛地一揪,“還不快扶側妃去馬車歇息!”
暮色降臨時,沈顯宗在暖閣中醒來。炭火映著女兒憔悴的麵容,床邊還坐著親自煎藥的蘇陌璃。“爹,您受苦了。”沈忠貞握著父親的手,淚水滴在老人布滿傷痕的手背上。沈顯宗卻笑著搖頭,摸出懷中半塊燒焦的賬冊:“丫頭,記住,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比命還重。”
宮牆外,更鼓聲驚起寒鴉。周明德被革職查辦的消息已傳遍京城,可這場風波留下的裂痕,卻如冬日的冰河,在暗流中悄然蔓延。沈忠貞撫著隆起的小腹,望著窗外飄雪,忽然想起揚州瓊花——越是嚴寒,越要在枝頭綻放。
箋中暖意
暮冬的攬月閣飄著淡淡的藥香,沈忠貞斜倚在軟榻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紅珊瑚手串。案頭擺滿從江南運來的雲錦、西域進貢的香料,皆是她為此次拜訪精心準備的厚禮。腹中胎兒突然輕輕一動,她望向窗外的皚皚白雪,想起父親在吏部受辱時臉上的血痕,攥緊了手中的暖爐。
謝晨曦的擷芳居裝飾得雅致清幽,案上擺著未寫完的《女誡》抄本。見沈忠貞攜禮而來,她微微一愣,連忙起身相迎:“沈姐姐這是何意?快些坐下,仔細動了胎氣。”
沈忠貞福了福身,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妹妹有所不知,家父在吏部屢遭刁難,還望妹妹看在同侍太子的情分上,多多關照。”說著,她示意侍女捧上禮盒,“這些薄禮,還請妹妹收下。”
謝晨曦望著琳琅滿目的禮品,眉間閃過一絲猶豫。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雖為吏部尚書,卻一向清正廉明。可想起沈忠貞在府中艱難的處境,又想起兩人同是有孕之身,心中不禁泛起同情。“姐姐言重了。”她扶起沈忠貞,“令尊為人正直,父親也常誇讚。隻是朝堂之事錯綜複雜,我一介女流……”
“妹妹隻需給令尊寫封信,提上幾句便可。”沈忠貞急切地握住她的手,“我不求別的,隻求父親能平安度日。”她想起父親被押解時倔強的眼神,聲音不禁哽咽,“他一生清貧,從未做過一件虧心事。”
謝晨曦望著沈忠貞懇切的眼神,終是歎了口氣:“好,我這就寫信。”她走到書桌前,鋪開宣紙,提筆沉吟片刻,寫道:“父親大人膝下,近日聞得沈員外郎在部中多有辛勞,其人品學識皆為上乘,望父親多加照拂……”
信箋墨跡未幹,沈忠貞已起身拜謝:“多謝妹妹大恩,他日若有需要,沈某定當萬死不辭。”她撫著腹部,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這孩子,將來也要記得妹妹的恩情。”
送走沈忠貞後,謝晨曦望著窗外的雪景,手中的信紙被攥出褶皺。她深知這封信或許改變不了什麽,卻也是她能為這位同樣身不由己的姐姐做的唯一一件事。夜色漸深時,她將信交給心腹侍女,輕聲道:“明日一早,務必送到父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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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攬月閣內,沈忠貞倚在窗邊,望著漫天飛雪。腹中胎兒又動了動,她輕輕哼起兒時父親教她的揚州小調。遠處,吏部衙門的燈火在雪幕中忽明忽暗,她默默祈禱,但願這一封信,能為父親在這冰冷的官場中,添一絲暖意。
三日後,飛鴿銜著素白信箋落入擷芳居。謝晨曦攥著還帶著體溫的信紙,指尖撫過父親蒼勁的字跡——"吾兒放心,沈員外郎為人清正,本官自會秉公相待,盡力周全",短短數語,卻讓她懸著的心落了地。案頭未繡完的並蒂蓮帕子被風吹起一角,恍惚間,她想起沈忠貞那日眼底血絲與顫抖的手。
"姑娘,沈側妃送來新製的桂花糕。"侍女的通報打斷思緒。謝晨曦望著食盒裏整齊碼放的糕點,金桂香氣混著蜜糖甜膩,顯然是照著揚州風味所製。她拈起一塊放入口中,軟糯的口感裏藏著恰到好處的清甜,不禁想起父親信中說沈顯宗"每日最早到衙,核對漕運賬冊時連茶盞都顧不上碰"。
暮色初臨時,吏部衙門的燭火仍亮著。沈父揉著酸澀的眼睛,看著案頭突然出現的熱茶——青瓷盞底壓著張字條,"沈大人辛苦了"的字跡陌生卻工整。他轉頭望向空蕩蕩的長廊,簷角冰棱滴落的水珠砸在石階上,驚破了深夜的寂靜。自那日被刁難後,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連周明德的親信路過時都繞道而行。
"沈大人,尚書大人請您過目新擬的漕運章程。"小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沈父快步走入尚書房,見謝尚書正對著地圖皺眉。"沈員外郎來得正好。"老人推來一摞文書,"今春漕運事關重大,你隨我再核查一遍。"他瞥見沈顯宗補丁摞補丁的袖口,目光微微一滯,"明日著人去賬房領些炭火,莫要凍壞了身子。"
消息傳到攬月閣時,沈忠貞正倚在窗邊數胎動。春桃舉著信箋雀躍奔來:"娘娘!老爺在吏部站穩腳跟了!謝尚書還特許他提前歸家過年!"沈忠貞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忽然紅了眼眶。她想起父親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卻忘了在這暗流湧動的朝堂,有時也需要旁人伸出的援手。
除夕夜,文國公府的煙火照亮半邊天空。蘇陌璃望著東宮方向,將剛寫好的家書遞給侍女——信中特意提到沈父調任戶部協理漕運的喜訊。而在沈府,沈父捧著女兒寄來的新棉襖,對著祖宗牌位喃喃自語:"貞兒,你放心,爹這頂烏紗帽,永遠都能戴得端正。"
爆竹聲中,謝晨曦站在擷芳居的回廊下,望著漫天綻放的煙花。她輕輕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父親信中的承諾。寒風卷起她的披帛,卻吹不散心中那縷暖意——原來在這朱牆之內,總有些善意,能穿越權謀的陰霾,開出溫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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