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金枝玉葉探新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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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昭陽宮飄著槐花香,乳母們抱著繈褓在遊廊下穿梭,繈褓裏裹著的錦緞繡著金線蟠螭紋。蕭則鏈站在朱漆門前,望著廊下銅盆裏新綻的白芍藥,十二歲的少年已經懂得斂著袍角避過積水,腰間的羊脂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兄長,母妃說要帶禮物。"蕭青荷踮腳將青瓷匣遞過來,發間的珍珠步搖在日光下碎成星子。匣子裏躺著三對金絲纏枝鐲,是她親手督著尚工局打造的,鐲身上的並蒂蓮還未完全冷卻。
身後傳來"咯咯"的笑聲,三歲的蕭易成舉著桃木劍橫衝直撞,錦緞虎頭鞋沾滿青苔。蕭安樂被乳母抱在懷裏,肉乎乎的小手攥著串糖葫蘆,糖霜蹭得臉頰花貓似的。
"莫鬧。"蕭則鏈壓低聲音,餘光瞥見廊下閃過玄色衣角。他瞳孔微縮——是父王的貼身侍衛,看來今日連父王也在。
跨進寢殿時,沉香混著乳香撲麵而來。蕭憶痕正坐在檀木榻上,玄色衣擺垂落在波斯地毯上,膝頭放著本《貞觀政要》。見兒女們進來,他抬手將書合上,露出袖口繡著的四爪金龍。
"見過父王。"蕭則鏈領著弟妹們行禮。蕭易成的額頭幾乎要磕到地磚,蕭安樂卻突然指著繈褓咿呀學語:"肉肉!"
乳母們憋笑出聲。蕭憶痕難得露出笑意,招手讓孩子們上前:"來看看你們的弟弟妹妹。"
三個繈褓並排擺在湘妃竹搖籃裏。蕭明澈皺著小臉在熟睡,粉白的拳頭攥著繈褓邊緣;蕭明睿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見到生人反而咯咯笑起來;蕭清婉睫毛輕顫,像是感受到動靜,小嘴一撇就要啼哭。
蕭青荷立刻伸手輕拍繈褓,腕間金鐲相撞發出清響:"莫怕莫怕,姐姐在。"她身上的玉蘭香飄進搖籃,蕭清婉果然止住了哭聲,伸出藕節似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
蕭則鏈盯著蕭明澈的小臉,突然想起十二年前自己也是這樣被抱在父王懷裏。那時父王還不是太子,穿著天青色常服教他握筆寫字。如今榻邊的銅鶴香爐青煙嫋嫋,香爐上的饕餮紋卻比記憶中更威嚴了。
"易成,安樂,"蕭憶痕喚來幼子幼女,"摸摸弟弟妹妹的小手。"蕭易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蕭明睿的掌心,被攥住手指嚇得直往後縮,惹得眾人忍俊不禁。蕭安樂則把糖葫蘆舉到搖籃邊,奶聲奶氣道:"給......吃糖。"
暮色漸濃時,蕭則鏈望著窗外將落的夕陽。他突然明白,這滿室啼哭與歡笑,連同父王眼角的溫柔,都是被重重宮牆困住的珍寶。當蕭明澈們長大,或許也會像他這般,在規矩與親情間尋找平衡,而這些春日裏的初遇,終將成為他們血脈相連的第一個印記。
盛夏的椒房殿飄著冰鎮酸梅湯的清甜,廊下青銅冰鑒騰起白霧,將雕梁畫棟的鎏金紋飾暈染得朦朧。蕭則鏈與蕭青荷立在階前,十二歲的少年脊背挺得筆直,青荷腕間新換的翡翠鐲子卻因緊張微微發顫——自三年前華皇貴妃移駕椒房殿靜養,這還是他們頭次被單獨召見。
朱漆門"吱呀"洞開,沉香混著龍腦香撲麵而來。華皇貴妃斜倚在紫檀嵌玉榻上,月白縐紗披風下露出暗繡百子千孫紋的寢衣,滿頭銀絲綰著支點翠鳳釵,釵頭珍珠隨著呼吸輕輕搖晃。
"過來。"她的聲音像陳年宣紙般沙啞,枯瘦的手指點了點榻邊。蕭則鏈扶著妹妹跪坐在軟墊上,瞥見祖母枕邊擺著個褪了色的布老虎,繡線早被磨得毛糙,分明是他們幼時玩過的物件。
青荷率先開口:"皇祖母可還記得這鐲子?"她舉起手腕,冰種翡翠在暮色裏泛著幽幽冷光,"您生辰那日賞的,孫女兒日日戴著。"
華皇貴妃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枯手突然抓住青荷的手腕:"伶牙俐齒倒隨了你母親。當年哀家懷你父親時,也盼著生個像你這樣的女兒......"話音未落,殿外忽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報聲,打斷了她的絮語。
蕭則鏈餘光瞥見乳母抱著蕭明澈經過窗欞,繈褓中的嬰孩正在啼哭。華皇貴妃眉頭一皺,喚來貼身宮女:"把那孩子抱進來。"
當蕭明澈的哭聲在殿內回蕩,老貴妃的神色突然變得柔和。她顫巍巍地接過繈褓,枯指輕輕刮過嬰兒的小臉:"像極了......像極了你父親百日時的模樣。"說著,竟從袖中摸出塊金鎖,鎖上"長命百歲"四個字已被摩挲得發亮,"這是哀家給新孫子的見麵禮。"
蕭則鏈心中微動。他忽然想起父親曾說,此刻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竟有了幾分二十年前畫像上的溫柔。
"則鏈,"華皇貴妃突然轉頭,"東宮諸事繁雜,你既為嫡長,當替父分憂。"她頓了頓,枯瘦的手指指向殿外繁盛的石榴樹,"就像那樹上的果實,越是飽滿,越要懂得彎腰。"
暮色漸濃,離宮時青荷攥著金鎖小聲道:"皇祖母好像變了。"蕭則鏈望著漫天晚霞,想起祖母枕邊的布老虎和金鎖上的刻痕,忽然明白那些被歲月封存的愛,原來從未真正消逝,隻是化作另一種模樣,在血脈間悄然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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