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嫡子嫡女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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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蟬鳴聒噪地撞在東宮朱牆上。蘇陌璃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摩挲著鎏金掐絲護甲,案頭攤開的婚帖被穿堂風掀起邊角,露出禮部侍郎家嫡女的生辰八字。廊下冰鑒蒸騰著白霧,卻化不開殿內凝滯的空氣。
    "都十五了。"她抬眼望向階下的蕭則鏈與蕭青荷,少年玄色錦袍束著玉帶,腰間新換的螭紋玉佩隨著呼吸輕晃;少女鵝黃襦裙繡著並蒂蓮,鬢邊茉莉沾著晨露,"及笄加冠的年歲,該把終身大事提上日程了。"
    蕭則鏈垂眸斂袖,三年前紫宸殿裏祖父咳血的模樣突然在眼前閃過。自那以後,他日日隨侍皇帝批閱奏章,早將朝堂暗湧看得通透。此刻母親提及婚事,倒像是將他從權謀漩渦中拽入另一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母親心中可有合適人選?"他聲音沉穩,餘光瞥見案頭婚帖上燙金的"王"姓——那是禦史大夫王家的女眷。
    蘇陌璃轉動腕間翡翠鐲子,冰涼觸感讓思緒回到及笄那年。她也是這般坐在母家祠堂,聽著媒妁之言,看著紅箋上陌生的名字。"則鏈是太子嫡長子,婚事需與朝堂相契。"她將婚帖推過去,字跡工整的庚帖上,王家小姐"知書達理,嫻靜溫婉"的評語刺得人眼疼,"禦史台掌監察百官之權,若能聯姻......"
    "可女兒不願被困在後宅!"蕭青荷突然福身,發間珍珠流蘇晃出細碎銀光,"前日在藏書閣讀到平陽公主助太宗皇帝定天下的典故,女兒也想......"
    "住口!"蘇陌璃拍案而起,震得茶盞傾倒,碧色茶湯在宣紙上暈開,洇濕了婚帖邊角,"公主是金枝玉葉,你不過是個......"話音戛然而止,望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她想起自己初入東宮時,也曾懷揣著治國平天下的夢,卻在日複一日的請安、宮鬥中消磨殆盡。
    蕭則鏈望著爭執的母女,忽想起昨日在禦書房,皇帝握著他的手寫下"外戚"二字,枯槁的指節重重按壓在宣紙上,留下深深的凹痕。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極了當年禮親王府那場血色政變。"母親,妹妹年幼,想法天真。"他上前半步,廣袖拂過案頭,將婚帖悄然蓋住,"但兒臣的婚事,或許可與軍方......"
    話未說完,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貼身宮女神色蒼白:"娘娘!永巷傳來消息,明瑤郡主誤食曼陀羅花瓣,江娘子......"
    蘇陌璃臉色驟變。江若雪的女兒蕭明瑤雖養在華皇貴妃宮中,眉間朱砂痣卻總讓人想起被幽禁至死的蕭千鈺。三年前那場風波看似平息,可每當看到那孩子,她就想起掖庭獄裏楚煙雨臨終前詭異的笑。"去回了母後,就說太子殿下政務繁忙。"她攥緊帕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今日議婚之事,到此為止。"
    蕭則鏈與蕭青荷退出殿門時,夕陽正將宮牆染成血色。少年望著漫天晚霞,想起婚帖上王家小姐的名字,不知那素未謀麵的女子,是否也在某個深閨中,等待著被當做棋子送入皇家;少女輕撫被風吹亂的鬢發,抬頭望向遠處角樓,那裏曾是她偷學騎射的地方。夏夜的風掠過簷角銅鈴,將椒房殿裏未竟的話語,吹成了纏繞在他們心頭的千千結。
    深秋,寒風卷著銀杏葉掠過朱雀大街,將整條長街鋪成碎金。蘇府門前張燈結彩,朱漆大門上貼著燙金喜字,八抬大轎的紅綢在風中獵獵作響,卻掩不住街角百姓竊竊私語——誰都知道,今日迎親的新郎是太子妃母家庶子,而那待嫁的柔嘉郡主,原是罪臣蕭千鈺之女。
    安明玥站在蕭白淺的閨房前,手中的絞絲銀鐲第三次滑落。女兒身著嫁衣端坐在銅鏡前,鳳冠霞帔壓得肩頭微垂,嫁衣上的金線牡丹刺得她眼眶發酸。"母親,您看這蓋頭繡得可好?"蕭白淺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顫意。安明玥這才注意到女兒指尖的針腳細密如發,卻在角落處錯了兩針——那是她昨夜徹夜未眠的痕跡。
    三日前,蘇陌璃在椒房殿召見安明玥。鎏金香爐飄著龍涎香,太子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翡翠護甲:"承德雖為庶子,卻最得我兄長疼愛。"她抬眼時目光如刀,"隻是白淺的身份......"話未說完,安明玥已重重叩首在地,額頭撞得青磚生疼:"隻求娘娘垂憐,白淺自幼體弱......"
    此刻,迎親鼓樂聲由遠及近。蕭白淺攥緊手中繡著並蒂蓮的紅綢帕,想起初見蘇承德時的場景——那是在宮宴上,他立在太子妃兄長身後,玄色衣擺掃過青磚,目光溫和卻透著疏離。"郡主小心。"他曾在她險些跌倒時伸手攙扶,袖口的蘭草香混著墨味,竟讓她想起兒時王府書房的氣息。
    "吉時到——"喜婆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靜。蕭白淺被攙扶著跨過火盆,嫁衣下擺掃過滿地銅錢,發出細碎聲響。蘇承德騎著高頭大馬,胸前紅綢花在風中輕輕搖晃。四目相對時,她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卻還是伸手將她扶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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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轎行至半路,突然一陣狂風卷起轎簾。蕭白淺透過縫隙望去,街邊百姓指指點點,孩童們追逐著飄落的喜糖。她摸向袖中藏著的半塊蓮花玉佩——那是父親被帶走前塞給她的。玉佩邊緣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間,她聽見父親在寒潭別苑最後的嘶吼…
    拜堂時,蕭白淺跪在蘇府祠堂,望著供奉的蘇家列祖列宗牌位。燭火搖曳間,她想起母親臨別時的叮囑:"入了蘇家,便要守好本分。"交杯酒辛辣刺鼻,她偷瞄蘇承德的側臉,他下頜緊繃,喉結艱難地滾動,將酒一飲而盡。
    洞房內,紅燭高燒。蕭白淺坐在床沿,聽著外麵賓客喧鬧聲漸遠。蓋頭被掀起的瞬間,她對上蘇承德複雜的眼神——有審視,有憐憫,更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他轉身要走,卻被她突然叫住:"夫君,為何......"
    "為何娶你?"蘇承德輕笑一聲,卻無半點笑意,"太子妃娘娘的懿旨,誰敢不從?"他的聲音冷得像寒潭的水,"況且,罪臣之女能嫁入蘇家,已是天大的恩典。"說罷,甩袖離去,獨留蕭白淺望著滿地紅燭淚,嫁衣上的金線牡丹在光影中扭曲成猙獰的模樣。
    此刻的東宮,蘇陌璃望著窗外的冷月,將安明玥謝恩的帖子投入火盆。火苗舔舐著信紙,"柔嘉郡主"四個字漸漸化作灰燼。她想起兄長來信中那句"庶子聯姻,不足為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蕭千鈺的餘黨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而在永巷深處,江若雪抱著熟睡的明瑤公主,透過鐵窗望著天上明月。孩子眉間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像極了當年蕭千鈺濺在寒潭上的血。她輕撫著女兒的小臉,低聲哼唱著早已遺忘的童謠,牆角的曼陀羅種子正在黑暗中悄然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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