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烽煙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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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父的棺槨尚未入土,西北邊關的八百裏加急戰報已呈至紫宸殿。泛黃的羊皮紙上,潦草字跡浸透血漬:"寧王舊部勾結北狄,突襲榆林關,守將殉國!"皇帝捏著戰報的手青筋暴起,將案頭堆積的柳氏彈劾案卷統統掃落在地,琉璃鎮紙碎裂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白鴿。
    當夜,東宮書房的燭火徹夜未熄。蕭憶痕攤開軍事輿圖,指尖沿著長城防線反複丈量,忽然將令牌拍在案上:"調沈硯即刻入宮!"待沈硯匆匆趕來時,正撞見太子將一封密信擲入火盆,跳躍的火苗映出殘片上"右相府"的字樣。
    "西北軍情十萬火急,"蕭憶痕盯著沈硯布滿血絲的眼睛,"但朝中無人可用。右相黨羽把持兵部,柳氏餘孽還在散布沈家貪墨的謠言。"他突然抓起棋盤重重翻轉,黑白棋子滾落滿地,"沈卿可知,此刻朕為何還敢用你?"
    沈硯跪得筆直,腰間蕭青荷新換的玉佩硌得生疼:"臣願以全家性命擔保,定不負陛下與太子重托。但懇請殿下徹查父親死因,還沈家清白。"話音未落,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將殿外太監們"太子妃駕到"的通傳聲澆得支離破碎。
    蘇陌璃撐著金線油紙傘踏入書房,繡鞋尖碾碎了一枚黑子。"陛下召見群臣商議戰事,"她目光掃過狼藉的棋盤,忽然輕笑,"倒是有個現成的人選——柔嘉郡主的夫婿,蘇承德。"見沈硯猛然抬頭,她慢條斯理轉動護甲,"蘇家世鎮西北,承德雖為庶子,卻熟知邊境地形。"
    蕭憶痕皺眉沉吟間,沈硯已叩首在地:"臣請與蘇承德同赴邊關!一來可助其調度糧草,二來......"他想起治水時發現的桐油線索,想起父親離奇暴斃前緊握的半截帶血玉玨,"二來可查清楚,這西北烽火,究竟是何人在背後縱火。"
    五日後,雁門關外。
    沈硯的戰馬踏過結冰的護城河,望著城頭斑駁的箭痕,耳畔仿佛又響起黃河決堤時的怒吼。蘇承德身著玄鐵甲胄前來迎接,腰間配劍卻纏著素白布條——正是為沈父吊唁。"沈兄放心,"他遞過最新戰報,目光落在遠處起伏的山脈,"北狄此次來勢洶洶,但若論設伏斷糧,我蘇某人倒有幾分心得。"
    當夜,沈硯在中軍大帳研究布防圖,燭火突然被勁風撲滅。黑暗中,一柄匕首抵住他咽喉:"沈大人深夜查看軍備,是要學你父親中飽私囊?"熟悉的聲音驚得他瞳孔驟縮——竟是右相府的管家!未等他反應,帳外傳來廝殺聲,蘇承德帶人破門而入時,正看見沈硯反手奪刀,將刺客壓在滿地狼藉中。
    "好手段!"蘇承德挑眉,示意親兵將人拖走,"看來這營中,還有不少右相的眼線。"他展開一封密函,火漆印上的柳氏紋章清晰可見,"方才截獲的信裏說,三日後將有一批"援軍"抵達......"
    沈硯盯著信箋上的暗語,突然想起治水賬本上的桐油指印。他抓起輿圖猛地鋪開,指尖重重戳在榆林關西側的峽穀:"這裏地勢險要,若對方假意增援,實則引北狄騎兵......"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沉悶的號角聲,血色狼煙衝天而起——有人,提前動手了。
    淒厲的號角聲撕裂寒夜,沈硯一把扯開營帳簾幕,隻見西北天際騰起猩紅狼煙,宛如一條猙獰的血舌舔舐著鉛雲。蘇承德麵色驟變,迅速將密函塞進火盆,火苗轟然竄起,映得兩人眼底皆是肅殺。
    “果然是聲東擊西!”蘇承德抄起案上的青銅虎符,“他們調虎離山,真正目標是榆林關西側的輜重營!”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滾鞍下馬:“大人!右路軍旗號的隊伍正朝峽穀開進,領頭的是......是柳家的二公子!”
    沈硯的指節捏得發白,父親暴斃時緊握的玉玨在袖中硌得生疼。他猛地抽出佩劍:“蘇兄,你留守關城,我帶輕騎抄小道截擊!”話音未落,蘇承德已翻身上馬,玄鐵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兄莫要忘了,蘇某的祖父曾在這雁門關下埋了三百火油甕。”
    兩隊騎兵如離弦之箭衝入夜色。沈硯率部疾馳在崎嶇山道,寒風卷著砂礫撲打在臉上,恍惚間竟與黃河洪峰的呼嘯重疊。當他們趕到峽穀時,柳家軍的火把已在穀底連成赤鏈,為首的柳二公子正指揮士兵將糧草輜重往山道上拖拽,嘴角掛著陰鷙的笑:“沈硯,來得正好!”
    弓弦破空聲驟響,沈硯側身避開利箭,大喝一聲:“放!”埋伏在峭壁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柳家軍頓時陣腳大亂。混戰中,沈硯瞥見柳二公子腰間晃動的桐油囊——與永巷火場殘留的氣味如出一轍。他雙眼通紅,揮劍直取對方咽喉:“害死我父親的,是不是你!”
    柳二公子堪堪躲過致命一擊,獰笑著吹響號角。刹那間,北側山道傳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北狄騎兵的彎刀在月光下寒光閃爍,竟是與柳家軍前後夾擊!沈硯的戰馬長嘶人立,他望著漸漸合圍的敵軍,突然想起父親治水時說過的話:“洪流當前,最忌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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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快看!”蘇承德的吼聲穿透廝殺,隻見關城方向亮起衝天火光,三百火油甕順著山道傾瀉而下,宛如一條燃燒的赤龍截斷北狄退路。蘇承德手持火把立於城頭,玄衣獵獵作響:“記住,這是蘇家人守了三代的關隘!”
    柳二公子見勢不妙,撥轉馬頭妄圖逃竄。沈硯縱馬狂追,在一道斷崖前將其截住。兩人刀劍相交,火星四濺。“你以為構陷沈家就能一手遮天?”沈硯咬牙切齒,“我父親的賬本上,可記著你們私通外敵的鐵證!”
    柳二公子瞳孔驟縮,慌亂中露出破綻。沈硯劍鋒一轉,挑落對方手中長劍,劍尖抵住他咽喉:“說!幕後主使究竟是誰?”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破空而來,直取沈硯後心。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素白身影猛然撲來——是蕭青荷!
    鮮血染紅了蕭青荷的嫁衣,她虛弱地抓住沈硯的衣袖:“沈郎......小心......右相......”話音未落,便癱倒在他懷中。沈硯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揮劍斬斷襲來的暗箭,眼中殺意翻湧。遠處,右相府的死士正混入戰場,為首之人握著染血的弩弓,嘴角勾起一抹陰笑。
    此刻的雁門關,殺聲震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際。沈硯抱著昏迷的蕭青荷,望著如潮水般湧來的敵軍,終於明白這場戰爭遠不止是邊關之爭——而是關乎沈家清白、朝堂存亡,乃至整個王朝命運的生死博弈。而他,已無路可退。
    沈硯抱著昏迷的蕭青荷衝進軍醫大帳時,她嫁衣上的金線牡丹已被鮮血浸成暗褐色。軍醫顫抖著手要為郡主施針,卻被沈硯死死攥住手腕:“若她有半分差池,我拿你全家性命抵償!”帳外廝殺聲漸弱,蘇承德指揮士兵清掃戰場的呼喝聲卻讓他愈發焦躁,掌心的血順著劍穗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破曉時分,雁門關的硝煙終於散盡。蕭憶痕踏著滿地狼藉登上城樓,玄甲上凝固的血痂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的光。他望著遠處被焚毀的柳家軍營地,將密函遞給身旁的暗衛統領:“柳氏親眷一律圈禁,右相府...誅九族。”話音未落,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蘇陌璃在宮娥簇擁下快步走來,繡著牡丹的披風掃過染血的箭鏃。
    “太子妃娘娘!”蘇承德單膝跪地行禮,頭盔下的麵容疲憊不堪。蘇陌璃卻徑直走向沈硯所在的營帳,掀開帳簾的瞬間,正對上沈硯布滿血絲的眼睛。蕭青荷靜靜躺在床上,蒼白的麵容讓她想起女兒幼時出痘,也是這樣虛弱地蜷在錦被裏。
    “起來吧。”她示意沈硯起身,目光掃過他破損的鎧甲,“此次護關有功,陛下會重重嘉獎。”說著從袖中取出金絲楠木匣,“這是沈側妃讓本宮帶來的傷藥,她在宮中日夜為你祈福。”沈硯接過木匣時,觸到匣底壓著的信箋,是姐姐蒼勁的字跡:“吾弟保重,父親在天之靈,必護佑沈家清白。”
    三日後,京城傳來聖旨。右相府滿門抄斬的消息如驚雷般震動朝野,柳氏一族主犯梟首示眾,華皇貴妃被褫奪封號,幽禁於冷宮。蕭憶痕站在紫宸殿前,望著階下跪著的柳氏餘孽,想起幼時華皇貴妃偷偷塞給他的桂花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你們性命,不是讓你們活著喊冤。”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去告訴貴妃娘娘,就說...朕永遠記得,是誰在母妃的安胎藥裏下了朱砂。”
    沈硯回朝那日,朱雀大街擠滿了夾道相迎的百姓。蕭青荷披著狐裘坐在馬車上,望著街邊揮舞的旌旗,突然抓住沈硯的手:“你聽,他們在喊你的名字。”沈硯低頭,看見她手腕上還纏著浸血的繃帶,那是為他擋箭時留下的傷口。遠處,蘇陌璃帶著沈忠貞立於宮門前,太子妃的翡翠護甲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而沈側妃望著弟弟的目光,卻柔軟得能滴出水來。
    當夜,東宮設宴慶功。沈硯捧著皇帝新賜的金錯刀,餘光瞥見蕭憶痕獨自飲盡一杯酒。燭火搖曳間,太子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階下柳氏餘孽的屍首重疊在一起。而在冷宮深處,華皇貴妃撫摸著褪色的柳氏家徽,突然輕笑出聲,笑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寒鴉。這場始於黃河水患、終於邊關烽火的陰謀,終究以血色落幕,卻在每個人的生命裏,刻下了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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