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琴瑟和諧
字數:3631 加入書籤
金秋時節,朝堂喜訊頻傳。新科探花唐民懷因在編纂《盛世文典》中表現出眾,獲皇帝親賜六品文官職銜,授翰林院編修。紫宸殿內,蕭憶痕看著階下跪拜謝恩的唐民懷,想起他是唐婉兮侄子,又與蘇皇後幼妹聯姻,微微頷首:“望卿勤勉奉公,莫負朕望。”
消息傳入唐府時,蘇驚鴻正在教幼子沈明璋習字。稚嫩的毛筆字歪歪扭扭地落在宣紙上,孩子突然抬頭:“母親,父親真的要做大人了嗎?”蘇驚鴻手中的團扇一頓,往事如潮水般湧來——曾幾何時,她以為餘生都將困在回憶裏,直到那個溫潤的身影走進她的世界。
暮色四合,唐民懷帶著禦賜的糕點回到府中。剛入內院,便見沈明璋跌跌撞撞地撲過來:“父親!”他穩穩接住孩子,將糕點遞過去:“嚐嚐,這是宮裏的桂花酥。”蘇驚鴻倚在廊下,看著父子倆親昵的模樣,唇角不自覺上揚。
深夜,書房燭火未熄。唐民懷批改完公文,見蘇驚鴻端著參茶進來,連忙起身接過:“夜深露重,怎不多添件衣裳?”蘇驚鴻瞥見案頭的《育兒手記》,扉頁密密麻麻記著沈明璋的飲食作息與喜好,眼眶微熱:“這些事,本該我來做。”
“璋兒既是我兒,自然該用心。”唐民懷執起她的手,“你總說自己是再嫁之身,可在我眼裏,你是這世上最堅韌的女子。”窗外秋風掠過,吹得簷下風鈴輕響,卻吹不散滿室溫情。
年關將至,沈府張燈結彩。唐民懷親自帶著沈明璋掛燈籠,孩子騎在他肩頭,興奮地指揮:“再高些!左邊歪啦!”蘇驚鴻站在門廊,看著這幕場景,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還在祠堂枯坐。
晚宴上,唐婉兮握著蘇驚鴻的手:“看到你們這般和睦,我也算放心了。”蘇陌璃皇後遣人送來賀禮,綢緞首飾中還夾著一封親筆信:“見妹婿待璋兒如親子,甚慰。蘇家幸甚,驚鴻亦幸甚。”
月色漸濃,唐民懷與蘇驚鴻並肩坐在庭院。他指著星空:“你看,那是北鬥星,我教璋兒認過。”蘇驚鴻靠在他肩頭,輕聲道:“謝謝你,讓我明白,往後的歲月,也可以這般溫暖。”遠處,更夫的梆子聲悠悠傳來,伴著沈明璋夢中的囈語,為這鳳闕下的姻緣,添上一曲綿長的和鳴。
深秋的唐親王府,梧桐葉鋪滿庭院,被秋風卷著在回廊下打著旋兒。裴明霜躺在雕花檀木床上,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攥著褪色的藕荷色絲帕——那是她初入宮時,還是太子的蕭憶痕親手所贈。床邊,唐親王蕭易成紅著眼眶,握著母親枯槁的手:“兒臣這就去求父皇,他定會來見您。”
裴明霜艱難地搖了搖頭,喉間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不必......他既不願見,何苦......”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黑血。窗外的天色愈發陰沉,侍女們慌忙點起燭火,卻照不亮她日漸黯淡的麵容。
禦書房內,蕭憶痕將奏疏狠狠摔在案上,硯台裏的墨汁濺上“唐親王生母病重”的折子。二十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來:裴明霜初入太子府時,曾是他心尖上的人,可後來裴家人造反,裴明霜卷入巫蠱之禍,雖查出裴明霜一心向著皇家,可也讓兩人之間生了嫌隙。再後來,裴明霜被打入冷宮,再後來,唐親王蕭易成求皇後蘇陌璃把裴明霜接回王府中安心養老。
“陛下,唐親王妃遞來急報,裴明霜娘娘怕是撐不過今夜了。”貼身太監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蕭憶痕捏緊龍紋玉佩,那是裴明霜離宮前留下的:“就說朕......政務繁忙。”話雖如此,他的指尖卻在微微發抖,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時漫進屋內,將他的身影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椒房殿內,蘇皇後望著手中的密報,輕歎一聲:“備車,本宮要去唐親王府。”一旁的溫婉寧貴妃神色複雜:“娘娘,陛下不願見,咱們......”“裴貴妃一生坎坷,終究是皇家之人。”蘇皇後披上鬥篷,“何況易成是朝中棟梁,這份情,本宮要替陛下還。”
馬車駛過寂靜的宮道,溫婉寧貴妃望著車窗外疾馳而過的宮牆,想起年輕時與裴明霜的交集。那時的裴明霜,明媚如春日繁花,誰能想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隻覺這深宮裏的榮華,竟這般涼薄。
唐親王府內,裴明霜的意識已經模糊,卻仍強撐著望向門口。當蘇皇後和寧貴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蘇皇後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我來了。”
“謝......謝娘娘......”裴明霜艱難地轉頭,看向溫婉寧,“好好......生活......”話音未落,便劇烈咳嗽起來。溫婉寧紅著眼眶點頭,將溫熱的參湯送到她唇邊。
蕭易成跪在床前,淚水滴落在青磚上。裴明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摸了摸他的頭:“莫怪......你父皇......”話未說完,手便無力地垂落。屋內頓時響起一片哭聲,蘇皇後輕輕合上她的雙眼,望著窗外飄落的最後一片梧桐葉,低聲道:“妹妹,一路走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回宮的馬車上,蘇皇後望著手中裴明霜臨終前塞給她的玉佩,上麵“永壽”二字已被摩挲得發亮。寧貴妃輕聲問道:“娘娘,要將這個交給陛下嗎?”蘇皇後沉默良久,將玉佩收入袖中:“有些遺憾,就讓它留在歲月裏吧。”車簾外,細雨紛紛,打濕了宮牆下的秋草,也打濕了這一段塵封的往事。
裴明霜離世的消息傳入宮中時,禦書房的銅爐正飄著龍涎香。蕭憶痕握著狼毫的手頓了頓,墨跡在奏折上暈染成一片烏雲。當太監顫聲問起葬禮規格,他擲下筆,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以皇貴妃禮葬之。”
殿內大臣麵麵相覷。丞相陸子謙上前一步:“陛下,按祖製,無封號嬪妃......”“朕說皇貴妃,便是皇貴妃。”蕭憶痕猛地起身,龍袍掃落案上竹簡,“禮部即刻操辦,若有差池——”他未說完的話懸在殿中,眾人皆知,這看似隆寵的旨意下,藏著難以言說的執念。
蕭易成跪在宮門外求見,額頭磕得青磚滲血,卻隻等來皇帝閉門不見的口諭。秋雨澆透他的素衣,恍惚間想起母親臨終前那句“莫怪父皇”,淚水混著雨水滑進嘴角,竟比黃連還苦。
裴明霜的靈堂設在太廟側殿,金絲楠木棺槨上覆蓋著織金鸞鳳紋錦。蘇皇後親自督造陪葬之物,從西域進貢的夜光珠到江南巧匠所製的銀鎏金步搖,堆滿十二抬大轎。溫婉寧貴妃在靈前誦讀往生經,燭火將她的影子映在白幔上,恍若當年裴明霜誦經祈福的模樣。
送葬隊伍蜿蜒十裏,六十四人抬的轀輬車碾過石板路,哭聲與編鍾哀鳴交織。唯有太極殿內寂靜無聲,蕭憶痕獨自對著裴明霜留下的玉佩發呆。玉上“永壽”二字被他摩挲得發燙,卻始終沒勇氣踏出那一步。
葬禮後第三日,蕭易成將母親生前最愛的白玉蘭栽在王府後園。深夜,他望著含苞待放的花枝,忽聞宮牆方向傳來編鍾殘音——是皇帝在太廟裏獨自敲鍾。鍾聲穿透雨幕,驚起寒鴉一片,卻終究沒能叩開那扇緊閉的心門。
椒房殿內,蘇皇後望著月光下的鳳印,輕歎著對寧貴妃道:“陛下這道旨意,既是補償,也是枷鎖。”她想起葬禮那日,蕭憶痕站在禦書房窗前,望著送葬隊伍消失的方向,身影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枯葉。
而此刻的蕭憶痕,正對著裴明霜的牌位斟酒。琥珀色的酒液灑在青磚上,暈開的痕跡像極了二十年前她裙裾上的胭脂。“朕給了你皇貴妃的尊榮,卻獨獨欠你一句......”話未說完,燭火突然熄滅,黑暗中唯有玉佩墜地的輕響,驚破滿室寂寥。
喜歡江山情殤請大家收藏:()江山情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