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椒房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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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那日,乾清宮丹墀下繡帕翻飛,百餘名秀女如春日桃李般列隊而立。蕭則鏈端坐在九龍金漆寶座上,玄色龍袍上的暗紋隨呼吸起伏,目光掃過階下時,卻見皇後蘇明柔正用銀護甲輕輕叩擊扶手,發出規律的聲響——那是她心緒不寧時的老毛病。
"陛下,這第三排穿月白襦裙的姑娘,倒是有幾分書卷氣。"太貴妃溫婉寧倚著鎏金鶴紋屏風,腕間翡翠鐲子撞出清響。她鬢邊新摘的白茉莉沾著晨露,香氣混著西域進貢的龍涎香,在殿內氤氳成霧。太淑妃唐婉兮垂眸撥弄護甲上鑲嵌的東珠,忽然輕笑出聲:"姐姐就愛這些文弱的,倒不如挑個會騎射的,也好陪陛下狩獵。"
蕭則鏈指尖摩挲著禦案上的和田玉扳指,想起蕭易成大婚那日,雁門關傳來的密報——西周公主的陪嫁箱底,藏著三柄淬毒短刃。"不必急。"他的聲音驚飛了簷下白鴿,"西域使臣尚未獻和親禮,且看看他們能拿出什麽誠意。"
話音未落,司禮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寂靜:"西周使臣求見!"珠簾晃動間,捧著和親文書的使臣踏入殿內,羊皮卷展開時,殿內驟然靜得能聽見繡鞋踏過青磚的聲響。皇後蘇明柔捏著團扇的手微微發白,太貴妃腕間的翡翠鐲突然裂出細紋,而太淑妃唐婉兮的東珠護甲,正一下下撞在鎏金香爐上,敲出令人心悸的節奏。
蕭則鏈望著文書上西域公主豔麗的畫像,忽覺殿內熏香過於濃重。他想起昨夜蕭易成的密信,信尾用血畫著半枚破碎的虎符。"宣西周公主覲見。"他的詔令擲地有聲,而階下秀女們交頭接耳的細語,混著皇後敲擊扶手的節奏,在雕梁畫棟間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蕭則鏈話音剛落,殿內秀女們麵麵相覷,細碎的裙裾摩擦聲與壓抑的抽氣聲此起彼伏。皇後蘇明柔輕咳一聲,銀護甲終於停止叩擊扶手,她抬手示意女官:"還不伺候各位姑娘去偏殿暫歇?"
隨著宮娥們引導,秀女們如受驚的燕群般退下。月白襦裙的姑娘經過鎏金門檻時,不慎遺落一方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太貴妃溫婉寧望著那抹素白被宮靴碾碎,腕間裂痕縱橫的翡翠鐲又發出一聲脆響。
待殿門重新合攏,西周使臣的皮靴踏過滿地碎珠,羊皮卷在蟠龍柱下展開。畫像中公主眉間的朱砂痣紅得滴血,與蕭易成信中血畫的虎符在蕭則鏈眼前重疊。太淑妃唐婉兮突然上前,東珠護甲劃過文書邊緣:"這西域女子生得倒是張揚,隻是不知..."
"陛下!"司禮太監踉蹌闖入,冠冕歪斜,"雁門關八百裏加急!"黃綢密報展開的刹那,蕭則鏈看見熟悉的狼毫字跡——北狄新王阿史那祁親率三萬騎兵,正朝西周邊境移動。
皇後手中團扇"啪"地合起:"北狄與西周素來不睦,此番異動..."她話音未落,太貴妃已將案上西域熏香爐重重推開,茉莉花瓣混著香灰灑在和親文書上,"莫不是這和親背後藏著連環計?"
蕭則鏈將密報收入袖中,龍袍掠過滿地狼藉。他望著殿外盤旋的寒鴉,想起蕭易成信中最後那句"虎符在握,靜待君命"。"宣唐親王即刻入宮。"詔令下達時,簷角銅鈴突然劇烈搖晃,一場裹挾著西域風沙與北疆狼煙的風暴,正在九重宮闕下悄然醞釀。
暮色如血浸染宮牆時,蕭易成的玄鐵甲胄已在乾清宮階前叩出悶響。他抬頭望向禦座上的蕭則鏈,發現皇兄眼底布滿血絲——自阿蘭娜之亂後,他已有三年未見這樣的神色。
"北狄軍已至玉門關外三十裏。"蕭則鏈將密報甩在蟠龍柱下,竹簡撞地的脆響驚得西域使臣踉蹌後退,"而西周公主的嫁妝車隊,此刻正繞道黑水穀,那裏..."
"正是雲國糧草輜重的命脈。"蕭易成補上後半句,掌心的虎符硌得生疼。他忽然想起大婚夜西周公主遞來的彎刀,刀柄上西域密文此刻在眼前炸開——那不是"斬盡野心",而是"待時而動"。
太淑妃唐婉兮突然掀開珠簾,鬢邊東珠劇烈晃動:"半月前北狄進貢的繡品中,藏著阿蘭娜舊部的密信!"她將染血的綢緞擲於殿前,絲線上繡的並蒂蓮赫然化作兩柄交纏的彎刀,"阿史那祁表麵恭順,實則..."
"陛下!"又一名侍衛跌撞而入,"雁門關傳來急報,北狄軍旗上除了狼圖騰,還繡著西周的戰鼓紋!"殿內空氣瞬間凝固,皇後手中的團扇"哢嗒"折斷,太貴妃溫婉寧腕間的翡翠鐲徹底碎裂,玉屑濺在和親文書的朱砂印上,宛如新添的血跡。
蕭則鏈猛地起身,龍袍掃落案上西域琉璃燈。在滿地狼藉中,他抓起蕭易成的手按在虎符上:"賢弟,這天下兵馬..."話音未落,宮外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血色殘陽裏,北狄的狼嚎與西周的號角混作一團。
蕭易成握緊虎符,螭紋在掌心刻出血痕。他想起阿蘭娜之亂時妻子們的笑臉,想起阿史那祁臨摹《孫子兵法》時的專注,更想起西周公主嫁衣下若隱若現的彎刀寒光。當第一支利箭穿透宮門,他終於明白,這場始於和親的局,從來不是棋子與棋手的博弈——而是有人妄圖將整個雲國,都化作棋盤上的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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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破空的尖嘯中,蕭易成旋身揮劍,將射向蕭則鏈的箭矢斬作兩段。青銅虎符在他掌心發燙,映照著殿外如潮水般湧來的北狄騎兵,他們的彎刀上淬著西域特有的藍毒,在暮色裏泛著詭異的幽光。
"護駕!"皇後蘇明柔扯斷鳳冠上的東珠流蘇,將蕭則鏈往密道方向推去。太淑妃唐婉兮抓起案上的碎瓷,狠狠刺向試圖闖入的敵兵,白茉莉發簪滾落塵埃,沾滿鮮血。太貴妃溫婉寧則從袖中甩出暗藏的金絲軟鞭,纏住一名西域刺客的脖頸,冷笑:"當年阿蘭娜之亂,我溫家滿門殉國,今日便讓你們血債血償!"
蕭易成率領禦前侍衛且戰且退,餘光瞥見西周使臣正試圖燒毀和親文書。他足尖點地淩空掠去,劍鋒抵住對方咽喉:"說!阿史那祁與西周如何勾結?"使臣卻突然咬破口中藏著的毒囊,嘴角溢出黑血,獰笑著倒地:"雲國...必亡..."
此時,雁門關方向燃起衝天火光。蕭易成心中一沉——那是他精心布置的烽火台,如今卻成了敵軍進犯的信號。忽然,他腰間玉佩傳來震動,那是蕭則鏈特有的密令標記。他打開暗格,隻見素絹上寫著:黑水穀有詐,速斷西域糧道。
蕭易成猛地轉身,對副將大喝:"分兵五千,繞道奇襲黑水穀!"他握緊虎符,望著血色殘陽下的戰場,想起阿蘭娜之亂時,自己也是這般在屍山血海中守護雲國。而這一次,他不僅要守護家國,更要揪出那個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
當他率領鐵騎衝出宮門時,正撞見西周公主騎著西域汗血寶馬立於陣前。她褪去嫁衣,換上了西域戰甲,眉間朱砂痣宛如一滴未幹的血。"蕭將軍,別來無恙?"她拔出彎刀,刀身上"待時而動"的密文在火光中格外刺目,"可惜,你的聰明來得太遲了。"
蕭易成卻忽然笑了,虎符與玉佩相撞,發出清越聲響:"公主可知,阿史那祁送來的密信裏,除了阿蘭娜舊部的情報,還有..."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正是阿史那祁率領的北狄軍調轉矛頭,直插西周後陣。
西周公主臉色驟變,而蕭易成已拍馬衝來,長劍直指她咽喉:"這場局,該結束了。"血色殘陽下,虎符的螭紋與狼頭圖騰、西域戰鼓交織成影,預示著雲國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生死之戰。西周公主的彎刀尚未揮出,阿史那祁的狼頭軍旗已撕裂西域的晚霞。北狄鐵騎如黑色潮水漫過西周營帳,箭矢破空聲與戰馬嘶鳴中,少年新王摘下雲國蟒袍,露出內裏繡著狼紋的戰甲——原來他早將雲國玄鐵權杖熔鑄成箭鏃,此刻正暴雨般射向西域軍陣。
"阿史那祁!你竟敢背叛西周!"公主勒馬後退,卻見對方舉起阿蘭娜的金鈴,鈴舌撞出的竟是雲國進軍號角的節奏。三年前太學裏臨摹的《孫子兵法》批注在她腦海炸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旁,少年曾用血寫下:"若不能為刀,便做執刀人"。
蕭易成的長劍抵住公主咽喉時,雁門關方向傳來三聲炮響。他轉頭望去,隻見蕭則鏈身披龍鱗甲胄,率禁衛軍從側翼包抄而來。皇帝手中握著半塊虎符,另一半在蕭易成掌心發燙,螭紋相合的刹那,天地間仿佛響起龍吟。
"放箭!"隨著蕭則鏈的怒吼,雲國弩車齊鳴。箭雨落下前,西周公主忽然笑了,她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刺著的西域圖騰:"蕭易成,你以為阿史那祁是真心投靠?不過是想借雲國之手滅掉西周!"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穿透她咽喉,正是阿史那祁親自射出的玄鐵箭。
夜色籠罩戰場時,蕭易成在西周營帳深處發現密信。羊皮卷上的字跡讓他瞳孔驟縮——北狄與西周的盟約末尾,赫然蓋著阿蘭娜舊部的狼頭印鑒。原來這場叛亂,竟是為三年前的血債複仇。
黎明將至,阿史那祁單膝跪在蕭則鏈麵前,狼頭權杖與雲國虎符並列在地:"北狄願永世為雲國藩籬,但求陛下..."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阿蘭娜舊部的毒...我早已..."少年緩緩倒下,手中緊攥著半塊繡著雲國紋樣的帕子。
蕭則鏈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將虎符重重按在阿史那祁掌心:"你不是棋子,是雲國的..."話未說完,晨鍾響徹九重宮闕。遠處,四皇子蕭明澈與阿拉依帶著西域降軍趕來,阿拉依腰間的銀鈴不再傳遞密信,而是係著雲國與西域的和平契約。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硝煙,蕭易成撫摸著虎符上的螭紋。他知道,這場始於虎符重鑄的傳奇,終將以山河重光作結。而那些藏在女紅、密信與彎刀裏的故事,會化作雲國史冊上永不褪色的一筆,在雁門關的風中,代代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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