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林思婉被一陣手機震動聲猛然驚醒。
    她盯著屏幕上閃爍的陌生號碼，心中略有猶豫，但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歐陽懿沙啞而沉重的聲音：“我媽可能撐不過今天了，她……她想見你最後一麵。”
    林思婉聞言，睡意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抬手胡亂地撥拉了幾下散在額前的頭發，“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在發動機轟鳴啟動的那一刻，林思婉的腦海裏如同閃電般掠過了陸勵成昨天臨走前那句充滿期待的話語：“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
    內心糾結與掙紮交織在一起。然而，她還是踩下了油門，車子朝著秦都醫院的方向駛去。
    走廊慘白的燈光在瓷磚上投下細長影子，消毒水氣味刺得人鼻腔發酸。林思婉跟著護士快步穿過重症監護區，看到歐陽懿正倚著牆根抽煙，火星在指尖明明滅滅。
    “對不起，先生！這裏是無煙病區，請您不要在這裏吸煙！”護士提醒道。
    歐陽懿聞言，很是歉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掐滅了手中的煙頭。
    "她已經昏迷了兩天了，淩晨突然清醒，抓著我的手說把思婉接來。"歐陽懿說著，袖口不經意間蹭過泛紅的眼角，"你要是覺得為難......"
    "帶我去。"林思婉打斷他。
    病房裏監測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歐陽沛和雷佳怡都守在病床前，神情凝重而疲憊。
    當雷佳怡看到林思婉出現在門口時，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但很快便被憂慮和期待所取代。
    謝文華整個人陷在雪白被褥裏，聽到動靜緩緩睜開了眼，枯瘦的手掌在床沿摸索。
    林思婉快步上前握住那隻冰涼的手，發現薄被下藏著張泛黃的合影——是大學時她和歐陽懿在謝文華生日拍的三人合照。
    "好孩子......"謝文華吃力地調整呼吸，渾濁的瞳孔映著床頭燈暖黃的光，"你答應我......等我走了......一定要……"
    就在這時，監測儀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歐陽沛帶著哭腔按響呼叫鈴，醫生們推著搶救設備衝進來。
    林思婉被擠到牆角，她看見謝文華的嘴唇還在微弱地翕動，仿佛有千言萬語還來不及說出口。
    她連忙湊近聽清最後的氣音："讓他好好活......"這句話如同重錘一般擊打在林思婉的心上，讓她頃刻間淚如雨下。
    清晨八點四十分，心電監護儀拉成直線。
    歐陽懿踉蹌著撲到床前，額頭抵著母親尚有餘溫的手背，肩膀劇烈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林思婉默默地退到走廊，給他們留下最後相處的空間。她抬起頭，目光穿過窗欞，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露出了太陽。
    “我沒想到今天你也會來！”雷佳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思婉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她。
    “你別介意，現在我和你的身份一樣。隻不過你是他的前女友，我是他的前妻，多了兩張證，但都是過去而已！”她的語氣裏帶著無奈和感慨。
    “對不起，我今天真的不想談論這些！”林思婉轉過身，“我來這裏，並不是以什麽特別的身份，隻是單純地想送老人家最後一程。在這個時刻，其他的都不重要，隻希望她能安息。”
    雷佳怡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理解和尊重，“我去看看，裏麵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早晨九點整，陸勵成的黑色轎車準時停在林思婉家小區外的梧桐樹旁。雨後初晴的陽光穿過枝葉，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十點十分，幾片梧桐葉落在車前蓋上。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皮鞋踩在潮濕的水泥地上發出細響。然而，他環顧四周，期待中的那個身影卻並沒有出現。
    彼時的另一邊，林思婉靜靜地站在窗前，目光逐漸從窗外的陽光收回，心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
    她緩緩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從黑名單中找到了那個號碼。正當她猶豫著是否要告訴他別等了時，搶救室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歐陽懿掛著滿臉未幹的淚痕，踉蹌著走出來。他的目光落在林思婉身上時，怔了怔，仿佛有些意外她還在這裏。
    隨即，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帶著哽咽：“你還沒有走呢，今天真的謝謝你！謝謝！”
    林思婉看著眼前彎成九十度的脊背，想起畢業那年，和歐陽懿一起去他家裏，謝文華拉著她的手，說要把幾間客房都改成兒童房時的笑臉。
    她心裏有些不忍，指節抵住歐陽懿震顫的肩膀，試圖撐起麵前這具幾乎對折的脊背。
    歐陽懿嶙峋的手指深陷在她的小臂，淚水沿著他痙攣的指節滾落，一滴又一滴地浸濕了她的衣服。
    十年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歐陽懿，像是一個被抽走了全部筋骨的人，隻剩下一具空蕩蕩的皮囊，在悲鳴中無助地抽搐。
    “謝阿姨說過，要你好好活著。”林思婉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她將這份情感揉進了袖口的褶皺中，“這話，你該刻在心上。”
    這一幕，好巧不巧，被因偏頭痛而前往醫院做核磁共振的楊永迪在樓梯拐角處撞了個正著。
    她愣在原地，目光中掠過一抹驚訝與複雜之色。眼前的情景，既“溫情”又略帶悲傷，是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的。
    一個月前，在北華的學術會議上，林思婉的突然出現，像是一場沒有預警的風暴，讓她措手不及。他們之間的親密互動，每一個眼神交流，每一次輕聲細語，都如同針刺般讓她無法忍受。
    終於在餐桌上，撕下麵具，矛盾徹底爆發。正麵交鋒的氣氛緊張而激烈，言語如刀，句句刺骨。
    最終，林思婉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憤然離去。
    之後的日子裏，陸勵成對她始終保持著正常同事間的禮貌和距離，不肯透露半點實情。
    楊永迪從陸勵成偽裝的堅強裏，隱約猜測到了他們之間可能已經分手。
    此刻，看到這一幕，她心中不禁泛起了層層漣漪。
    她迅速掏出手機，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連連按下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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