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試劑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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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的通風櫥發出低沉的嗡鳴,將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抽向窗外。彭羅斯站在操作台後,指尖捏著一支移液管,透明的液體在管中微微晃動,卻遲遲沒有滴入培養皿——皿中懸浮的新冠毒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裂,細胞壁上的刺突蛋白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像極了愛德華消失那天,李梅眼裏碎掉的光。
“滴”的一聲,移液管的尖端觸到培養皿邊緣。彭羅斯猛地回神,發現液體已經漫出皿沿,在黑色的實驗台上暈開一小片透明的水漬。他慌忙抽出紙巾去擦,卻在觸及台麵的瞬間僵住——那裏刻著一道淺淺的劃痕,是愛德華上次調試離心機時不小心留下的,他當時還笑說“這是我們共同戰鬥的勳章”。
通風櫥的玻璃外,周璿抱著一摞實驗記錄站了很久。她看著彭羅斯將那支被汙染的移液管扔進黃色垃圾桶,看著他重新抽取試劑時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動,看著他將目光一次次飄向操作台角落——那裏放著個藍色的文件夾,標簽上寫著“病毒變異圖譜”,但周璿知道,裏麵夾著半片幹枯的櫻花。
那是彭羅斯昨天從愛德華病房撿的。當時李梅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花瓣,這片被她踩在腳下,彭羅斯趁她轉身時悄悄拾起,夾進了文件夾。
“第17次滅活實驗失敗了。”周璿推門進來,文件夾在懷裏輕輕晃動,發出紙張摩擦的沙沙聲,“毒株對β丙內酯的耐受度又提高了30,和愛德華筆記裏預測的完全一致。”
彭羅斯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轉過身時,周璿正好看到他眼底的紅血絲——昨晚的鎮靜劑劑量顯然又沒起效。“把筆記給我。”他的聲音很啞,視線避開文件夾的位置,落在周璿懷裏的記錄本上。
筆記翻開時,夾在裏麵的櫻花書簽掉了出來。粉色的花瓣已經有些發黑,邊緣蜷曲著,像隻風幹的蝴蝶。彭羅斯的手指比周璿更快地按住它,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花瓣傳來,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執念。
“這是……”周璿的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她看到書簽背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贈小李,櫻花落了就回家。”字跡歪歪扭扭,是愛德華的筆跡,末尾還畫了個咧嘴笑的小人,缺了顆門牙——那是李梅總笑他的地方。
彭羅斯將書簽重新夾回去,動作輕得像在嗬護易碎的玻璃。“愛德華說,這株毒株的核心蛋白序列,和他在異空間遇到的黑影能量場有70的相似度。”他突然開口,試圖轉移話題,指尖卻在“核心蛋白”四個字上反複摩挲,“他懷疑……”
“他懷疑毒株能通過意識空間操控人的情感。”周璿打斷他,合上筆記,目光直直地看向彭羅斯,“就像您現在這樣,對嗎?”
通風櫥的嗡鳴似乎瞬間放大,將實驗室裏的空氣都震得發顫。彭羅斯的手猛地攥緊,文件夾的棱角硌進掌心,留下幾道紅痕。“你在胡說什麽。”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卻掩不住尾音的顫抖。
“我在他的備用硬盤裏,找到了這個。”周璿從口袋裏摸出個小巧的u盤,插進操作台的接口。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文檔,解密後的內容讓彭羅斯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愛德華對“情感幹擾型病毒”的研究記錄,其中一段用紅筆標著“當病毒濃度達到閾值,會誘發宿主對特定對象產生異常情感投射,尤其針對壓抑已久的潛意識……”
文檔的最後,附著一張腦電波對比圖。紅色曲線是彭羅斯這三天的波動圖譜,藍色曲線是被毒株感染的實驗鼠在注射情感誘導劑後的反應,兩條曲線在“李梅”這個關鍵詞被提及的時刻,重合度高達92。
“愛德華早就發現了。”周璿的聲音很輕,卻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剖開真相,“他在筆記裏寫,‘彭羅斯先生對小李的關注超出了長輩的範疇’,還說‘要盡快研製出情感抑製劑,不能讓他被病毒影響’。”
彭羅斯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在離心機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他看著屏幕上的曲線,看著那些重合的尖峰,突然想起自己寫下“她蹲在地上喂貓”時的心跳,想起看到她圍上愛德華的圍巾時的窒息感,想起筆記本上那些混亂的字跡——原來不是他的錯,是病毒在作祟,是那個該死的毒株,把他心底最隱秘的角落翻了出來,撒上了發酵的黴菌。
“他什麽時候發現的?”彭羅斯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急切,像是溺水者在抓最後一根稻草。
“在他消失前三天。”周璿調出另一段視頻,畫麵裏愛德華正對著鏡頭調試設備,李梅端著兩杯熱牛奶走進來,踮起腳尖給愛德華整理衣領。鏡頭外傳來彭羅斯的聲音,帶著笑意說“慢點喝,別燙著”,而視頻左下角的心率監測儀,在這一刻突然飆升到1101novel.com。
愛德華當時的聲音帶著玩笑的意味“老彭這是怎麽了,比我還緊張我們家小李。”李梅笑著捶了他一下,說“彭羅斯先生是關心我”,隻有鏡頭沒拍到的角落裏,彭羅斯悄悄握緊了手裏的試劑瓶,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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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結束在一片笑聲裏,實驗室的空氣卻凝重得像要下雨。彭羅斯捂住臉,指縫裏漏出壓抑的嗚咽,比離心機的嗡鳴還要沉悶。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卑劣,是自己玷汙了戰友的信任,卻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病毒設下的陷阱——它利用他深埋的情愫,讓他變成了自己最唾棄的人。
“情感抑製劑的配方,愛德華已經完成了80。”周璿調出另一份文檔,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隻差最後一步,需要……”
“需要李梅的血清。”彭羅斯接過話,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鐵片。他記得愛德華說過,李梅體內有特殊的抗體,是在實驗室坍塌時接觸到的毒株變異體誘發的,這種抗體不僅能對抗病毒,還能中和情感幹擾因子。
周璿點了點頭,將一支空的采血管放在操作台上。玻璃管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一道無聲的選擇題。
病房裏的櫻花又落了一層。李梅正將新撿的花瓣夾進愛德華的筆記本,突然聽到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器械碰撞的脆響。她下意識地鎖上抽屜,轉身時撞進一個帶著消毒水味的懷抱裏。
彭羅斯的呼吸帶著顫抖,手裏攥著的采血管硌得李梅鎖骨生疼。他的眼睛亮得嚇人,像是瀕死的人看到了生路“小李,求你……幫我個忙。”
李梅掙紮著推開他,看到他白大褂上沾著的試劑漬,看到他手裏的采血管,突然明白了什麽。她後退到病床邊,指尖摸到枕頭下的平安扣,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冷靜下來“是為了愛德華的研究,對嗎?”
彭羅斯的動作僵住了。他看著李梅眼裏的警惕,看著她下意識護住胸口的動作,突然覺得手裏的采血管有千斤重。他想說“是病毒讓我失控”,想說“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可話到嘴邊,卻隻剩下蒼白的“是”。
李梅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肘彎處的血管清晰可見。“愛德華說過,我的血清能幫上忙。”她的聲音很輕,目光落在窗外,那裏有片櫻花正打著旋兒落下,“隻要能讓他回來,我什麽都願意做。”
針頭刺破皮膚的瞬間,李梅瑟縮了一下,卻沒吭聲。鮮紅的血液順著采血管緩緩上升,在透明的管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跡,像極了愛德華消失那天,她流在防護服上的血。彭羅斯的手很穩,多年的實驗操作讓他精準地控製著采血量,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握著針管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采完血,李梅將袖子放下,指尖在針孔處按了很久。彭羅斯想說句“謝謝”,想說句“對不起”,卻被她突然抬起的目光釘在原地。
“彭羅斯先生,”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星星,“等愛德華回來,我會告訴他,您是怎麽幫我們的。”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彭羅斯剛剛燃起的希望。他知道她在暗示什麽——她什麽都知道,知道他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知道他那些混亂的字跡,隻是選擇了最體麵的方式,給他留了餘地。
彭羅斯攥著采血管轉身離開時,聽到身後傳來翻書的聲音。他沒有回頭,知道李梅又在看愛德華的筆記,知道她會看到最後一頁——那裏有愛德華畫的簡筆畫兩個小人手牽著手站在櫻花樹下,旁邊寫著“等我們老了,就在這兒種滿櫻花”。
實驗室的離心機開始高速運轉,發出嗡嗡的聲響。彭羅斯將李梅的血清注入試劑瓶,看著兩種液體在漩渦中逐漸融合,變成一種溫暖的粉色,像極了櫻花的顏色。周璿站在一旁,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漸漸褪去,看著他在實驗記錄上寫下“情感抑製劑研製成功”時,筆尖終於不再顫抖。
“明天,就能給您注射了。”周璿將試劑瓶放進冷藏櫃,玻璃門上映出彭羅斯疲憊卻平靜的臉。
彭羅斯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操作台角落的藍色文件夾上。他打開文件夾,將那片幹枯的櫻花取出來,放進愛德華的筆記本裏,正好夾在那幅簡筆畫的旁邊。花瓣很輕,落在紙上幾乎沒有聲音,像一句遲到的、無聲的道歉。
窗外的櫻花還在落,一片花瓣飄進實驗室,落在冷藏櫃的玻璃門上,映出試劑瓶裏粉色的液體。彭羅斯看著那片花瓣,突然想起愛德華說過的話“有些東西看似失控,其實隻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重新回到正軌。”
也許他和李梅的關係,就像這瓶抑製劑,需要時間沉澱,需要坦誠過濾,才能回到最初的模樣——他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她是他戰友的愛人,僅此而已。
而那個“不在了”的人,或許正在某個時空裏,看著這片櫻花,等著回來的那天。畢竟,他答應過要種滿櫻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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