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藥香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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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驗室的通風櫥裏,蒼術與白芷的氣息順著管道漫出來,混著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釀成一種奇異的香。李梅戴著護目鏡,睫毛上沾著細小的藥粉,正將扁鵲古方裏的藥材按比例稱重。電子秤的顯示屏跳動著綠色的數字,三錢蒼術的碎屑落在稱量紙上,像撒了把褐色的星子,她的指尖懸在半空,等數字穩定在“45g”時才輕輕一抖,藥粉簌簌落下,不多不少。
    “第17次萃取完成。”她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帶著點悶響,護目鏡後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浸在藥汁裏的黑曜石,“提取物對變異株的抑製率達到63,比上次提高了19個百分點。”說著,她將裝著透明萃取液的離心管放進冰箱,金屬抽屜“哢噠”一聲合上,震落了櫃頂的片灰塵。
    彭羅斯正用顯微鏡觀察毒株的形態,鏡片下的刺突蛋白像被霜打過的樹枝,蔫蔫地垂著,卻仍在掙紮著扭動。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筆尖在筆記本上飛快書寫,紙頁沙沙作響,和記憶裏春秋醫館的搗藥聲奇妙地重合。“丁香酚能破壞病毒的脂質包膜,艾草酮能抑製其複製酶活性。”他忽然抬頭,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老祖宗的智慧,全藏在這些草木裏了,咱們不過是替他們把密碼翻譯出來。”
    小青突然把斷劍靠在通風櫥上,劍鞘上的劃痕在燈光下格外清晰,那是上次與異獸搏鬥時留下的印記。“周璿剛發消息,說社區又出現聚集性感染了。”她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最新的疫情通報上,紅色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刺得人眼睛疼,“光靠實驗室的萃取速度根本不夠,得想辦法批量生產,不然那些輕症病人都要拖成重症了。”她說話時,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斷劍的劍柄被握出了汗。
    呂崆菲的古卷攤在實驗台上,絹布邊緣有些磨損,上麵的朱砂符文正慢慢滲透進灑出的藥液裏,在紙上暈出淺紅色的圈,像朵含苞的花。“古卷記載,這方子在東晉時曾改良過,加入了薄荷與金銀花。”她用鑷子夾起片薄荷葉片,對著光看,葉脈纖細如絲,像極了古柏的枝椏,“我查了現代藥典,這兩種藥材的抗病毒成分與古方完全兼容,而且薄荷腦還有清涼止癢的作用,病人用著也舒服些。”
    我摸出那支鋼筆,筆帽在實驗台的金屬麵上輕輕一磕,“哢”的一聲,彈出的筆尖沾著點蒼術粉末。李梅湊過來時,發梢掃過我的手背,帶著她常用的護手霜香氣——那是種淡淡的洋甘菊味,與藥材的苦澀混在一起,竟有種奇異的安穩感。“彭羅斯,你的設備能擴大生產規模嗎?”
    老教授突然從儀器堆裏抬起頭,眼鏡滑到鼻尖上,露出眼裏的興奮,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孩子。“正好有批閑置的植物提取罐,是之前做青蒿素項目剩下的,今晚就能改造完成!”他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發出“篤”的聲響,指向窗外,“不過得找個僻靜的地方,這玩意兒運轉起來跟拖拉機似的,轟隆隆響,別吵著住院部的病人休息。”
    夜色降臨時,我們把設備搬到了醫院後山的舊倉庫。倉庫的鐵門鏽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吱呀——”的慘叫,像老人在呻吟。牆角的蜘蛛網沾著月光,像掛了層銀紗,被小青用斷劍一劃,簌簌落下,露出後麵“1978”的字樣,想來是有些年頭了。她揮劍劈開堆積的雜物,木板與鐵桶碰撞著倒地,揚起的灰塵在月光裏翻滾,劍刃劃過灰塵的痕跡,竟與記憶中春秋那棵古柏的紋路隱隱相合,讓人恍惚間覺得,這跨越千年的軌跡,早已在冥冥中注定。
    彭羅斯蹲在地上調試設備,電線在他腳邊纏成一團,像條沉睡的蛇。他突然指著牆角的木箱“那是什麽?”箱子上的標簽寫著“待銷毀醫療器械”,邊緣已經發黴,打開時卻飄出熟悉的藥香——是扁鵲醫館的味道,混著還魂草特有的藍光,在昏暗的倉庫裏流轉。箱子裏整齊碼著十幾個陶甕,甕口用紅布封著,布上繡的朱砂符與呂崆菲古卷上的分毫不差,連針腳都如出一轍。
    “是子陽!”李梅突然捂住嘴,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紅布的角落繡著個小小的“陽”字,是扁鵲弟子的記號,她在春秋時見過無數次,“他肯定是趁裂隙閉合前,把醫館的藥材送了過來,這孩子……”後麵的話哽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我掀開一隻陶甕的紅布,裏麵的蒼術塊根泛著油光,斷麵的紋路像極了古柏的年輪,湊近了聞,有股醇厚的藥香,不是現代種植的藥材能比的。最底下壓著張麻紙,上麵是子陽稚嫩的字跡,墨水裏摻了艾草汁,帶著淡淡的苦味,筆畫卻很認真“先生說,草木有靈,能跨時空護佑蒼生。這些藥夠熬百副湯劑,若不夠,我再往樹洞裏送。弟子子陽敬上。”
    呂崆菲的古卷突然無風自動,絹布在陶甕間展開,朱砂符文與甕口的符咒產生共鳴,在倉庫裏織成紅色的光網,把每個陶甕都罩在裏麵。“古卷顯示,這些藥材吸收了春秋的天地之氣,藥效是現代種植的三倍。”她的指尖在光網中穿過,激起細碎的光點,像撒了把星星,“就像彭羅斯說的,古老的生命體儲存著時空的能量,這些蒼術白芷,怕是比咱們實驗室的樣本要老上幾千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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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萃取罐開始運轉時,倉庫的玻璃窗蒙上了層白霧。藥材在罐體內翻滾的聲響,像無數片樹葉在風中合唱,沙沙,簌簌,帶著草木的呼吸。蒼術與白芷的蒸汽順著管道爬上窗欞,遇冷凝成水珠,珠串裏竟映出扁鵲的影子——他正坐在藥爐前添柴,火光在他臉上跳動,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旁邊的藥童正踮著腳往藥爐裏加艾草,袖口沾著的藥粉簌簌落下,落在扁鵲的褐衣上。那藥童眉眼彎彎,可不就是子陽麽?
    李梅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汗浸濕了我的指縫,她的指尖冰涼,帶著點顫抖。“你看那水珠。”她的聲音發顫,指著窗上的倒影,“先生旁邊的藥童,是不是很像子陽?”
    倒影裏的少年正笨拙地用蒲扇扇火,火苗“騰”地竄高,燎了他的劉海,他慌忙往後躲,卻被扁鵲用拐杖輕輕敲了敲手背,師徒倆的笑聲順著蒸汽飄出來,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直到萃取罐發出“嗡——”的輕響,壓力閥噴出白汽,倒影才隨著蒸汽散去,隻留下窗上的水痕,像誰哭過的淚痕,彎彎曲曲,卻帶著暖意。
    第一鍋藥液熬好時,天剛蒙蒙亮。琥珀色的液體順著管道流進不鏽鋼桶,在晨光裏泛著微光,表麵浮著層細密的泡沫,像撒了把碎銀。彭羅斯用吸管取了樣本,在顯微鏡下觀察,突然拍手大笑,拐杖都忘在了地上“抑製率91!這玩意兒比疫苗還管用!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咱們差點就錯過了!”他的眼鏡滑下來,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睛,那是熬夜調試設備的證明,卻亮得像有光在裏麵燃燒。
    倉庫的門被輕輕推開,周璿抱著保溫箱跑進來,口罩掛在下巴上,露出凍得通紅的臉,鼻尖上還沾著點霜。“社區的醫護快撐不住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把保溫箱往桌上一放,裏麵的冰袋已經融化,水順著箱縫流出來,“這是剛采集的咽拭子,有二十份陽性樣本,其中三個已經出現呼吸困難了!”
    李梅立刻舀出藥液,裝進消毒後的針管,動作快得像一陣風。“先給重症病人靜脈滴注,”她的指尖在針管上飛快滑動,調整著劑量,護目鏡上沾了點藥液,像掛了顆琥珀珠子,“剩下的製成氣溶膠,用霧化器在病區噴灑,扁鵲先生說‘上醫治未病’,預防比治療更重要。”
    我跟著周璿往病區送藥時,晨霧正漫過醫院的櫻花樹。枝頭的花苞鼓脹著,像藏了滿樹的星星,有片早開的花瓣落在藥液桶上,沾著的露水混進琥珀色的液體裏,漾開細小的漣漪,一圈,又一圈。病區門口的醫護人員接過藥桶時,防護服上的反光條在霧裏閃閃發亮,像串移動的星辰,他們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卻透著疲憊的堅定,接過藥桶的手穩得很,那是無數次與病毒搏鬥練出的沉穩。
    “謝謝你們,”一個年輕護士的聲音帶著哽咽,她的防護麵罩上凝著水珠,看不清表情,“我們已經連續四十八小時沒合眼了,再不來藥,真的要撐不住了。”她的手指在藥桶上輕輕敲了敲,像是在感受藥液的溫度,又像是在汲取某種力量。
    中午返回倉庫時,遠遠就聽見笑聲。彭羅斯正坐在陶甕上,給小青和呂崆菲講他年輕時的趣事——當年他去雲南采集青蒿,差點被毒蛇咬了,是個老藥農救了他,還教他認草藥,說“草木比人實誠,你對它好,它就給你好東西”。拐杖斜靠在萃取罐上,與小青的斷劍並排而立,像對並肩作戰多年的老夥計,沉默著,卻自有默契。
    李梅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裏畫著什麽,走近了才看清是朵櫻花,花瓣的紋路裏還藏著個小小的“醫”字。“有個好消息。”她抬頭時,眼裏的光比陽光還亮,像落了滿地的碎金,“周璿剛發消息,首批用藥的病人已經退燒了,他們的血氧飽和度在回升,有個老爺子還說想喝碗小米粥呢!”她抓起我的手,按在泥地上的櫻花圖案裏,掌心相貼的地方,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你看,草木的力量,情念的力量,真的能跨過所有阻礙,不管是時空,還是病毒。”
    倉庫的陰影裏,那箱陶甕靜靜立著,紅布上的朱砂符在風裏微微起伏,像在呼吸。我突然想起子陽麻紙上的話,想起扁鵲添柴時的側臉,想起古柏樹洞裏流動的光——原來所謂跨越時空的守護,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隻是一代代人把藥香傳下去,把“仁心”兩個字,刻進草木的年輪裏,刻進彼此的掌心,刻進每個等待黎明的長夜裏。
    暮色漫進倉庫時,第二鍋藥液開始沸騰。蒸汽在玻璃窗上畫出模糊的影,像無數雙手在霧裏相握,又像無數顆心在緊緊相依。我摸出那支鋼筆,在子陽留下的麻紙空白處寫下“草木有靈,人間有情,此乃永恒的藥方。”筆尖落下的瞬間,窗外的櫻花苞“啪”地綻開了第一朵,粉白的花瓣在晚風中輕輕搖晃,像在應和著什麽。
    而遠處的古柏,此刻正矗立在暮色裏,樹洞裏的薄膜映著倉庫的燈火,像顆跳動的心髒,在古今之間,默默傳遞著永不熄滅的光。這光裏,有扁鵲的藥爐,有子陽的麻紙,有彭羅斯的顯微鏡,有李梅的護目鏡,還有無數雙正在與病毒搏鬥的手——它們跨越了千年,卻在這一刻,緊緊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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