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影落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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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臼停止轉動時,最後一縷霞光正順著扁鵲醫館的窗欞滑進來,落在石碾子上的藥膏裏,攪出金紅的漣漪。李梅伸手去觸那藥膏,指尖剛碰到邊緣,竟在鏡麵似的膏體上看見個模糊的倒影——白大褂,聽診器斜斜掛在頸間,口袋裏露出半截紫蘇葉,是陳醫生的樣子,卻又比記憶裏淡了些,像被晨霧洗過,輪廓邊緣泛著層薄薄的光。
“他在看藥方呢。”小青蹲在藥臼旁,蓬鬆的狐尾尖輕輕點在膏體上,絨毛掃過的地方,倒影突然漾開,化作無數細小的光斑,像被打碎的星子,紛紛鑽進旁邊攤開的古卷裏。那卷《扁鵲醫經》是醫館的鎮館之寶,絹布早已泛黃發脆,此刻空白的地方卻慢慢浮現出字跡,是用新鮮紫蘇汁寫的,筆鋒裏帶著陳醫生特有的潦草——當年他總說搶救時哪有功夫寫工整,能讓護士看懂就行,此刻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正順著絹紋蔓延,把古卷上的古法藥方填得滿滿當當。
彭羅斯教授的量子模型懸浮在古卷上方,淡藍色的全息投影將那些新浮現的字跡照得透亮。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睜大“這是……新冠變異株的蛋白質結構解析?”他慌忙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那是他淩晨剛整理好的測序數據,紙上的分子結構圖與古卷上的符文竟分毫不差,連螺旋弧度都一模一樣,“他把現代醫學數據,譯成了扁鵲能懂的語言!你看這處‘龍纏柱’紋樣,對應著刺突蛋白的受體結合域;這‘鳳展翅’的弧線,分明是抗體中和位點的空間結構!”模型裏的藍光突然分成兩股,一股鑽進藥臼的藥膏,在膏體上烙出細密的網格,像顯微鏡下的細胞結構圖;一股纏上古卷的字跡,讓那些紫蘇汁寫的字透出熒光,與古卷原有的朱砂批注交織成網,像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呂崆菲的戰機正懸停在醫館上空百米處,機翼劃過雲層的聲音像極了陳醫生當年開模擬機時的轟鳴。機載雷達的綠色波形通過傳感器投射在藥田的地膜上,與紫蘇莖稈的紫紋重疊成網,在地麵拚出幅流動的圖譜。“剛收到世衛組織的通報,”她的聲音通過戰機廣播傳到地麵,帶著電流的滋滋聲,卻格外清晰,“變異株的傳播力增強了30,但古卷上新增的藥方,正好能抑製它的刺突蛋白——你們看,雷達波掃過的地方,紫紋都在發光!”地膜下的幼苗突然齊齊抖動,葉片上的露珠滾落,在膜麵拚出個歪歪扭扭的“防”字,筆畫裏流動的光,與陳醫生當年在隔離區設計的防護流程圖如出一轍,連拐角處那個代表“手衛生”的小圓圈都分毫不差。
張大爺抱著個舊木箱從醫館後屋走出來,箱子上的銅鎖鏽得發綠,鑰匙插進鎖孔時“哢噠”響了三聲,像陳醫生查房時敲病房門的節奏。“這是你李奶奶的遺物,”他顫巍巍地抽出最上麵一張處方箋,紙邊已經脆得像枯葉,上麵的字跡卻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寫就——“蒼術三錢,薄荷五分,煙熏三日”,落款日期是101novel.com03年4月17日,正是非典最烈的時候,“她說好方子得傳下去,不管換了多少種病名,道理都是一樣的。”處方箋落在古卷上,與新寫的字跡產生共鳴,紙麵微微發燙,像有團小火在底下燒,把兩百年的時光都烤得暖融融的。
隔離區的孩子們舉著自製的香囊跑過來,香囊是用陳醫生生前常穿的白大褂邊角料縫的,裏麵塞著剛摘的紫蘇葉,綠得發亮。“李護士,我們按古卷上的樣子繡了字!”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香囊湊過來,紅布麵上用黃線繡著個歪歪扭扭的“安”字,針腳裏還沾著點藥膏,“陳醫生是不是在裏麵?我聞著這香味,像他上次給我糖吃時的味道——當時他說‘藥是苦的,糖是甜的,先苦後甜才管用’。”
李梅接過香囊,指尖觸到那藥膏時,突然想起陳醫生最後一次給病人喂藥的樣子。那天淩晨三點,隔離病房3床的老人陷入昏迷,他把藥片碾成粉,混著蜂蜜,用小勺一點點喂進去,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側臉,白大褂肩部的褶皺裏還沾著前一晚搶救時蹭到的碘伏,卻絲毫不顯狼狽。此刻香囊裏的紫蘇葉突然舒展,在布麵上頂出個小小的凸起,像有人在裏麵輕輕按了下,回應著小姑娘的話。
彭羅斯的模型突然發出柔和的嗡鳴,藍光裏浮現出陳醫生的虛影,他正俯身對著古卷寫字,手指在“三錢”與“15克”之間畫了道等號。“是劑量換算,”老教授湊近了看,虛影的手指在古卷上敲了敲,旁邊立刻浮現出一行小字“古今藥材濃度不同,當代蒼術藥力更純,需減兩成”,“他在教我們古今劑量的對應關係!你看這換算比例,和我們實驗室最新測定的完全一致——古人的‘錢’,其實是按當時的藥材有效成分含量算的,現在的種植技術改良了,劑量自然得調整。”模型裏的藍光突然凝成一支虛擬的筆,在古卷上改了個數字,筆尖劃過的地方,李梅手機裏最新的藥典p同步更新,屏幕上跳出提示“蒼術推薦劑量已調整為12克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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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的狐尾在藥田上空輕輕掃過,帶起的氣流讓地膜上的紫紋連成一片,像幅活的經絡圖。“他在給大地紮針呢,”她晃了晃毛茸茸的耳朵,指著紫紋交匯處亮起的光點,那些地方正好是扁鵲醫書記載的“氣穴”,“這些光點會把藥力輸進土裏,順著地下水脈流到隔離區,比氣溶膠還管用。你聞,風裏是不是多了點薄荷味?”話音剛落,隔離區的井水突然冒出細小的氣泡,值班護士舀起一碗,放在鼻尖聞了聞,突然紅了眼眶“是陳醫生當年配的消毒水味道!他總說‘薄荷能提神,病人聞著不犯困’。”
呂崆菲的戰機突然降低高度,駕駛艙的廣播裏傳來她的驚呼“你們看雲層!”眾人抬頭,隻見晚霞被氣流撕開道口子,露出裏麵流動的光帶,光帶組成的圖案,正是古卷上的藥方,而光帶的源頭,隱約是陳醫生穿著飛行服的剪影——去年他總纏著呂崆菲學開模擬機,說“萬一你累了,我也能替你飛一段”,當時她還笑他“手笨”,此刻那剪影操控光帶的動作卻格外熟練,連推杆的角度都和她教的分毫不差。
張大爺把舊處方箋一張張鋪在石碾子上,風過時,紙片輕輕顫動,像在念誦上麵的字跡。“你李奶奶總說,病萬變,藥亦萬變,但‘人心’這味藥,從來沒變過。”他指著處方箋上的淚痕,那是當年搶救失敗後,她滴在上麵的,暈開了一小片淺黃,“現在看來,她沒說錯——你看這新舊藥方,都在說‘好好照顧病人’,不過是換了種寫法。”石碾子轉動起來,把新舊藥方一起碾進藥膏裏,空氣中彌漫著蒼術、薄荷和紫蘇混合的香氣,像陳醫生身上常有的味道。
李梅突然發現,古卷上陳醫生的字跡旁,多了行細小的批注,是她的筆跡——當年她總在他的處方旁補注“患者對青黴素過敏”“需鼻飼”,此刻那些批注正與扁鵲的醫語重疊,“過敏”兩個字落在“忌發物”的古法注解旁,“鼻飼”對應著“不能食者灌之”,像在進行一場跨越千年的交班。她指尖撫過紙麵,古卷突然微微發燙,把暖意傳到心裏,像他當年總在夜班時給她捂熱的保溫杯,杯壁上還印著醫院的標誌,掉了漆卻依舊暖和。
夕陽徹底沉下去時,藥臼裏的藥膏凝固成塊,表麵竟浮現出陳醫生的簽名,筆畫裏混著紫蘇的紫、蒼術的黃、艾草的綠,像把所有的藥香都揉了進去。彭羅斯教授用小刀把藥膏切成小塊,分給圍過來的孩子們“這是陳醫生給大家的‘護身符’,帶在身上,就不怕疫病了。”孩子們舉著藥膏歡呼時,藥田的紫紋突然全部亮起,在地膜上組成個完整的藥方,藥方的最後,是個小小的“心”字,筆畫裏流動的光,映在每個人的瞳孔裏,像顆不會熄滅的星。
晚風拂過醫館的銅鈴,這次的聲響裏,竟混著陳醫生特有的笑聲——那是他當年聽見孩子們說“藥不苦”時的笑,輕得像片紫蘇葉,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心頭。李梅望著古卷上漸漸隱去的虛影,突然明白所謂“不在”,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存在,像藥融進湯裏,像字刻進紙裏,像他住進了每個人的念想裏,再也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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