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六年四月十七日·幽州城·宣撫司行轅
    窗外，暮春的雨絲斜織，給古老的幽州城蒙上了一層薄紗。
    行轅書房內，炭盆驅散著濕寒，黃忠嗣將那份蓋著遼國緊急火漆印的信函隨手丟在堆滿輿圖的案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耶律洪基的求援信，”黃忠嗣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嘲弄，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蕭承弼，“許我遼東之地，求我發兵救他？嗬，承弼，你看看，這就叫不見棺材不落淚。早幹什麽去？”
    蕭承弼上前一步，躬身接過那封措辭哀懇、幾乎帶著絕望的信，迅速掃了幾眼。
    他興奮道，“總教頭說的是！遼國承平日久，武備鬆弛，早就外強中幹。
    去年被咱們打得元氣大傷，精銳盡失，如今連區區女真都抵擋不住，被一路從混同江追著砍到大定府！
    三萬人決戰都打不過女真兩萬，還丟了上京西南屏障……真是丟盡了當年契丹鐵騎的臉麵！”
    他抬起頭，眼中精光四射，“總教頭，女真如今裹挾勝勢，又收編了其他部落，聚兵五萬，正朝上京猛撲。
    耶律洪基這是真急眼了，連遼東這塊祖地都舍得割讓了。”
    黃忠嗣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疆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標注著“上京”的位置。
    “晚了！現在求援？黃花菜都涼了！女真這把刀，我們喂了這麽久，磨得足夠鋒利，砍得遼國鮮血淋漓，正是火候。該我們上場‘主持公道’了。”
    他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鎖定蕭承弼：“承弼，你立刻以幽州安撫司的名義，給完顏劾裏缽發文！措辭要‘義正言辭’，就說遼國背信棄義，侵擾大宋在前，如今倒行逆施，天怒人怨！
    我大宋為維護邊境安寧，體恤遼東各族飽受遼廷壓榨之苦，應其‘懇請’，決定出兵‘助’女真諸部，共伐無道遼國！替天行道，收複故土！”
    蕭承弼臉上瞬間爆發出狂喜，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找到了噴發口，他單膝跪地，抱拳高聲道：“末將遵命！總教頭英明！此乃畢其功於一役之良機！末將這就去辦！”
    看著蕭承弼幾乎要蹦起來的興奮勁，黃忠嗣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但這笑意很快收斂，帶著審視：“別光顧著高興。承弼，這次我可是把咱們天雄軍的老底子都帶來了。
    如今你獨掌一軍，這新編的‘龍虎軍’，操練得如何？可別是花架子，到了真章上給我丟人。”
    蕭承弼“騰”地站起，胸膛挺得筆直，眼中燃燒著強烈的自信與對眼前之人的崇敬：“總教頭！我蕭承弼是您一手帶出來的兵！您‘兵為將膽，令行禁止’、‘火器為鋒，紀律為魂’的治軍理念，末將一日不敢或忘！
    龍虎軍自組建起，軍械糧餉未曾短缺，操練更是按您親定的《新軍操典》，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不敢說比得上天雄軍百戰精銳，但絕對是一等一的強軍！末將敢立軍令狀！”
    “哦？”黃忠嗣挑了挑眉，對蕭承弼的自信來了興趣，也帶著一絲考校的意味，“立軍令狀？口氣不小。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吹號！集合龍虎軍主力，校場點兵！讓我看看你這‘一等一強軍’的成色！”
    “末將遵命！”蕭承弼聲如洪鍾，抱拳行禮後，轉身大步流星衝出書房，聲音在廊間炸響：“傳總教頭令！龍虎軍幽州大營全員披掛，校場集結！快！吹集結號！”
    嗚——嗚——嗚——
    低沉而穿透力極強的牛角號聲，瞬間撕裂了幽州城上空的雨幕，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肅殺之氣，響徹軍營！
    幽州大校場
    雨勢漸收，但天色依舊陰沉。巨大的校場之上，泥濘尚未完全幹涸，卻已被無數雙釘著鐵掌的軍靴踏得更加堅實。
    當黃忠嗣在張問、秦虹、周磊等核心幕僚及一隊親兵簇擁下登上點將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目光微凝。
    沒有喧囂，沒有混亂。
    駐守幽州城的五千甲士，如同從地底湧出的鐵流，在尖銳的銅哨和低沉的口令聲中，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了集結。
    黑壓壓的方陣如同鋼鐵叢林般矗立在濕冷的校場之上，鴉雀無聲。
    唯有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以及甲葉摩擦、兵刃輕磕發出的低沉嗡鳴。
    士卒們身著統一製式的黑色鑲紅邊新式棉甲，內襯鎖子，關鍵部位綴有鐵片，既減輕負重又兼顧防護。
    他們頭戴範陽笠，笠下是堅毅而年輕的麵龐，眼神銳利，直視前方。
    手中的兵器寒光閃閃：前排是長如林的新式精鐵長槍，中排是閃爍著幽光的勁弩，腰間的震天雷皮囊鼓鼓囊囊。
    整個軍陣彌漫著一股沉凝如鐵、蓄勢待發的磅礴氣勢。
    雨水順著甲胄滑落，更添幾分肅殺蕭瑟。
    蕭承弼全身披掛，按刀肅立在軍陣最前方。
    見黃忠嗣登台，他猛地抽出腰刀，斜指蒼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龍虎軍！參見總教頭！”
    “參見總教頭！！！” 近萬人的怒吼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聲浪滾滾，震得點將台上的旗幟都簌簌作響，連天空殘留的雨雲似乎都被這充滿鐵血之氣的怒吼衝散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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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忠嗣麵無表情，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他看到了士兵們眼中壓抑的狂熱與對統帥的絕對信任，看到了裝備的精良與統一，更感受到了那幾乎凝成實質的紀律性和肅殺之氣。
    “很好。”黃忠嗣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透過校場，傳入每一個士兵耳中，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威嚴，“軍容整肅，令行禁止。蕭將軍，你練的兵，有點樣子。”
    蕭承弼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激動，但依舊保持著軍姿。
    “不過，”黃忠嗣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刀，“兵之強弱，不在演武場上的花架子，而在戰場上的真章！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告訴本帥，你們龍虎軍，練了這麽久，是為了什麽？”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前排的年輕都頭猛地挺胸嘶吼：“殺敵！報國！建功立業！”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匯聚成洪流：“殺敵！報國！建功立業！！”
    聲浪再次席卷校場。
    黃忠嗣微微頷首，抬手壓下了呼喊。“遼東有變！遼國無道，女真猖獗，邊民泣血！此誠國家用人之際，壯士效命之時！”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利劍，“龍虎軍！”
    “在！！！” 眾人齊應，地動山搖。
    “即刻起，進入一級戰備！整備器械糧秣，擦亮你們的刀槍，備好你們的震天雷！隨本帥——”
    黃忠嗣猛地抬手，直指北方，“兵發遼東！犁庭掃穴，複我漢家故土！驅除韃虜，還北疆以太平！”
    “驅除韃虜！複我故土！”
    “驅除韃虜！複我故土！！！”
    狂熱的戰吼響徹雲霄，士兵們眼中戰意沸騰，兵器頓地，發出沉悶而整齊的轟鳴，仿佛大地都在為這支即將北上的鐵軍擂響戰鼓。
    蕭承弼胸膛劇烈起伏，看著點將台上那個宛如山嶽般的身影，再看看眼前這支由自己一手錘煉、正因統帥的召喚而徹底點燃的雄師，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充斥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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