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將老王莊的殘垣斷壁染成暗紅色。楊明軒站在村口的磨盤旁，這塊曾經光滑的石盤如今布滿裂痕，邊緣被火燒得發黑。他彎腰抓起一把焦土，指縫間簌簌落下的不隻是泥土，還有未燃盡的稻穀和木屑。
    "這幫畜生..."王三柏一腳踢飛半截燒焦的門框，眼眶通紅，"連口水井都給填了！"
    遊擊隊員們沉默地站在廢墟中，有人握緊了拳頭，有人無聲地抹眼淚。佐藤晴子站在人群邊緣，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目光躲閃著不敢看那些憤怒的麵孔。
    楊明軒鬆開手，任最後一點土屑隨風飄散。他轉身麵對隊員們，聲音出奇地平靜："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麽能用的。"
    隊員們分散開來，在廢墟中翻找。不時有人喊一聲"這有個完好的鐵鍋"或是"糧倉底下還有點沒燒透的玉米"，但大多數時候，隻有沉默和壓抑的咒罵。
    "隊長！"小趙從一間半塌的屋子裏鑽出來，手裏舉著個黑乎乎的東西，"您看！"
    楊明軒接過來，抹去表麵的煙灰，露出一個殘缺的木頭雕像——那是村裏土地廟供奉的土地公，如今隻剩半個身子，但慈祥的麵容奇跡般地完好無損。
    "連神佛都不放過..."老李喃喃道，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楊明軒輕輕撫過雕像的臉，突然笑了笑："鄉親們沒事，就是最大的幸運。房子可以再蓋，井可以重挖，隻要人活著，老王莊就還在。"
    他把雕像遞給佐藤晴子："拿著，等找到新地方，再給它修個廟。"
    佐藤晴子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用衣角擦拭著雕像上的汙跡。她抬頭看向楊明軒，發現這個剛才還殺氣騰騰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有一絲罕見的柔和。
    "隊長！"王文晟從村後跑來，"北邊山坡上的地窖沒被發現，裏麵藏的糧食和工具都完好！"
    這個消息像一劑強心針，隊員們頓時精神一振。楊明軒點點頭："今晚大家先去昨晚那個山洞休息，明天一早找地方重建村子。二狗子——"
    一個精瘦的小夥子應聲出列。
    "你去通知轉移的鄉親們，"楊明軒吩咐道，"告訴村長，村子被燒了，但人沒事就是萬幸。我們明天去找他們匯合，重新選址建村。"
    二狗子挺直腰板："保證完成任務！"
    "路上小心，避開大路。"楊明軒拍拍他的肩，"要是遇到鬼子..."
    "知道，寧死不當俘虜！"二狗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
    目送二狗子消失在暮色中，楊明軒招呼眾人："收拾一下，準備出發。老李，你帶兩個人去地窖取些糧食。三柏，安排崗哨，今晚輪班警戒。"
    隊員們迅速行動起來。楊明軒走到村中央那棵被燒得隻剩樹幹的老槐樹下，手指撫過樹皮上深深的刀痕——那是他小時候和玩伴們比身高時刻下的。如今玩伴們有的戰死，有的失蹤，隻剩下這半截焦木，和記憶中永不褪色的童年。
    "隊長..."佐藤晴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麽，"我...我很抱歉..."
    楊明軒沒有回頭："這不是你的錯。"
    "但我是日本人..."
    "你是醫生。"楊明軒轉過身，目光如炬，"在我這兒，隻有好人和壞人，沒有天生的仇敵。鬼子燒殺搶掠，你救死扶傷，這就是區別。"
    佐藤晴子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亮，像是含了淚。她深深鞠躬，再抬頭時，楊明軒已經走遠，背影挺拔如那棵燒焦的老槐樹，傷痕累累卻屹立不倒。
    與此同時，二狗子正在山間小路上疾行。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光亮，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免得摔下懸崖。遠處偶爾傳來狼嚎，但他早習慣了這些，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把勝利的消息帶給鄉親們。
    "嘿，要是陳嘉碩那小子知道我參加了攻打縣城的行動，非得羨慕死不可！"二狗子自言自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摸了摸腰間別著的新手槍——那是從鬼子指揮部繳獲的，頓時又挺直了腰板。
    五個小時後，當二狗子氣喘籲籲地爬上一處隱蔽的山坡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隱藏在灌木叢後的山洞前，兩個持槍的村民警惕地探出頭來。
    "是我！二狗子！"他趕緊喊道，生怕被自己人誤傷。
    "二狗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接著陳嘉碩那張圓臉從黑暗中浮現，"怎麽就你一個人？隊長他們呢？"
    二狗子故意慢悠悠地走過去，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急什麽？讓我喘口氣。"
    "少賣關子！"陳嘉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戰鬥怎麽樣了？"
    山洞裏的鄉親們聽到動靜，紛紛圍了過來。村長拄著拐杖走在最前麵，臉上的皺紋似乎比幾天前更深了。
    "贏了！"二狗子終於憋不住了，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咱們端了鬼子指揮部，搶了醫院，三本那老鬼子氣得跳腳，帶著大隊人馬灰溜溜地滾回縣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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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幾個年輕人把二狗子抬起來拋向空中，又接住。村長卻敏銳地注意到什麽，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傷亡呢？"老人直截了當地問。
    二狗子的笑容收斂了些："沒啥大傷亡，就幾個兄弟受了輕傷。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有兩個家夥想欺負日本女醫生，被隊長當場槍決了。"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陳嘉碩瞪大眼睛："隊長親手殺的？"
    "那倒不是，是王副隊長執行的。"二狗子搖搖頭，"隊長說了，咱們是打鬼子的隊伍，不是畜生。"
    村長長歎一聲，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殺得好！咱們老王莊的人，寧可站著死，不能跪著活！"
    "村子..."二狗子看著村長瞬間蒼老的臉，有些不忍，"村子被鬼子燒了..."
    一陣沉默。女人們開始低聲啜泣，男人們則陰沉著臉。村長閉上眼睛，半晌才睜開："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隊長說了，明天就來找大家匯合，重新選地方建村。"二狗子趕緊補充道，"今晚他們先在咱們上次打獵住的那個山洞休息。"
    "隊長他們沒事吧？"陳嘉碩急切地問。
    "好著呢！"二狗子又興奮起來，"你們是沒看見，隊長帶著咱們穿著鬼子衣服大搖大擺進城，那守門的二狗子還點頭哈腰的..."他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這兩天的經曆，不時配上誇張的動作。鄉親們圍坐成一圈，聽得入了神，時而驚呼，時而大笑。
    當二狗子講到楊明軒一槍擊斃反抗的日本醫生時，陳嘉碩忍不住插嘴："那日本女醫生呢？"
    "跟著咱們呢。"二狗子撇撇嘴，"隊長說她是醫生，能幫忙救治傷員。要我說..."
    "隊長做得對。"村長突然開口，打斷了二狗子可能的牢騷，"治病救人不分敵我。當年我爹給八國聯軍傷兵治過腿，這是醫德。"
    二狗子訕訕地住了口。陳嘉碩卻眼睛發亮："這麽說，咱們隊伍現在有醫生了？"
    "嗯，還是個挺漂亮的..."二狗子話沒說完，就被村長用拐杖敲了下小腿。
    "行了，讓二狗子休息吧。"村長威嚴地發話，"明天還要趕路呢。"
    就在老王莊的鄉親們為勝利歡欣鼓舞時，pa縣城方圓百裏的村莊、集鎮裏，關於"血狼特戰隊"的傳說正以驚人的速度傳播著。
    "聽說了嗎？楊隊長是天神下凡，帶著天兵天將把鬼子殺得屁滾尿流！"
    "可不是！我表哥在縣城做買賣，親眼看見楊隊長刀槍不入，鬼子的子彈打在他身上直冒火星子！"
    "這下好了，鬼子的末日到了！"
    茶館裏、田間地頭、集市角落，人們交頭接耳，越說越神。有說楊明軒會遁地術的，有說他能呼風喚雨的，甚至還有人說親眼看見他騎著白虎騰雲駕霧...在這些飽受戰火摧殘的百姓心中，楊明軒和他的隊伍已經不僅僅是一支抗日武裝，更成為了希望的象征。
    三百裏外的八路軍指揮部裏，一份電文被通訊員急匆匆地送進了首長的窯洞。
    "首長！pa縣急電！"
    正伏案研究地圖的首長抬起頭，接過電文掃了一眼，突然拍案而起："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把窯洞外的警衛員都驚動了，探頭進來查看。首長揮揮手示意沒事，自己卻激動地在窯洞裏來回踱步。
    "什麽事讓您這麽高興？"剛走進來的劉團長好奇地問。
    "奇跡！抗戰以來的奇跡！"首長將電文拍在劉團長胸前，"你那個楊明軒，帶著幾十號人，大敗三本聯隊，死傷鬼子幾百人，還攻占了縣城，搶了武器彈藥和藥品！"
    劉團長瞪大眼睛，飛快地瀏覽電文，嘴角越咧越大："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我就知道這小子能創造奇跡！"
    "什麽事這麽熱鬧？"陳團長掀開門簾進來，看見兩人喜形於色的樣子，不由好奇。
    首長把電文內容簡要說了，陳團長難以置信地搖頭："這怎麽可能？幾十人對付一個聯隊？還攻占縣城？楊明軒怎麽做到的？"
    "你去問他啊！"劉團長得意洋洋地說，那表情活像炫耀自家孩子考了第一的家長。
    首長突然做了決定："明天我們去見見這個楊明軒。"
    "不行！"劉團長立刻反對，"太危險了，這一路都是鬼子封鎖線。要不...我替您去？"
    首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想回去找你的愛將是吧？"
    劉團長嘿嘿一笑，也不否認。陳團長插嘴道："要是真這麽厲害，不如調到我們團來？我們正缺這樣的軍事人才。"
    "想得美！"劉團長立刻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炸了毛，"楊明軒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行了行了，"首長打圓場，"明天一起去。不過..."他故意拖長聲調，"劉團長啊，你們團那個陳醫生，是不是該歸隊了？野戰醫院缺人手啊。"
    劉團長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他當然明白首長的意思——想要保住楊明軒，就得交出陳醫生。內心掙紮了片刻，他終於咬牙道："成！不過楊明軒得留在我們團！"
    首長滿意地點點頭："就這麽定了。去跟陳醫生交代一下吧，明天一起出發。"
    劉團長垂頭喪氣地走出窯洞，心裏盤算著怎麽跟陳醫生說這個"噩耗"。這位留學歸來的外科醫生可是他們團的寶貝，多少次把重傷員從鬼門關拉回來...
    與此同時，遠在山洞中的楊明軒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望向洞外漸亮的天色。
    "天亮了，"他對身邊的王文晟說，"該出發去找鄉親們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將再次迎來轉折。但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樸素的念頭——帶鄉親們重建家園，然後繼續戰鬥，直到把最後一個鬼子趕出中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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