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震，烈陽文明的攝政王。
    他是一個活了數萬年的古老神明，是輔佐過三代太陽神的元老，是德諾星係毀滅的親曆見證者，更是親手將烈陽文明推向已知宇宙頂尖文明行列的鐵腕統治者。
    他的心性，早已在無盡的歲月中被權力與智謀反複淬煉，被戰爭與和平來回打磨，堅韌得如同恒星的核心，熾熱且不可動搖。
    他無比自信，在這浩瀚的宇宙之中，已經極少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這位執掌天道之力的攝政王——感受到真正意義上的“震驚”了。
    意外？變故？陰謀？
    在他數萬年的生命裏，早已司空見慣，不過是庸人自擾的塵埃罷了。
    然而，今天。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就在他那隻象征著無上權柄的戰靴，踏入這家門麵小得可憐、內裏卻充滿了詭異氣息的雜貨鋪的這一瞬間。
    他那份維持了數萬年、堅不可摧的帝王自信，他那早已古井無波、俯瞰眾生的世界觀，被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充滿了荒誕與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恐怖方式……
    徹徹底底地，粉碎了！
    碎得是那麽的幹脆，那麽的利落。
    碎得連一片完整的、能夠拚接起來的邏輯碎片，都找不到了！
    他，究竟看到了什麽？
    當他那雙蘊含著天道之力的、充滿了帝王威儀的目光，如同恒星的光芒般掃過這間小小的店鋪時，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他的瞳孔，開始以一種遠超超級計算機運算頻率的速度，劇烈地收縮，放大，再收縮，再放大……
    那是一種他的身體在極度懷疑自己所接收到的視覺信息時，所產生的本能反應。
    他看到了……
    就在店鋪的門口左側，站著一個他不久前才在天刃七號上見過的身影。
    那個孤傲、美麗、強大，被譽為神聖凱莎隕落後最完美的接班人，那個剛剛加冕為王、威名震動已知宇宙的神聖左翼——天使彥。
    此刻，這位新任的天使之王，正穿著一身他從未見過的、款式有些奇怪的藍色製服。
    那製服的剪裁簡單樸素，和他所知宇宙中任何一個高級文明的禮服或戰甲都毫不沾邊，反而透著一種……一種難以言喻的藍領氣息。
    她就那麽靜靜地，筆直地，如同最忠誠的雕塑門神一般，肅立在門邊。
    神情專注，目光凜然，仿佛在執行著什麽至高無上的神聖使命。
    然而，她的手中，並未握著那柄令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烈焰之劍。
    而是握著一根……
    一根……
    潘震使勁地眨了眨眼，神體的自檢係統在一瞬間運行了億萬次，得出的結論是——他的光學感知組件沒有任何故障。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從烈陽星趕路太急，跨越了太多扭曲的蟲洞，從而導致了某種嚴重的、不可逆的認知幻覺。
    那是一根……五彩斑斕的……雞毛撣子？！
    是的，沒錯！
    那鮮豔的、仿佛從某個低級文明家禽身上薅下來的羽毛，那廉價的、泛著塑料光澤的握柄，那整體透露出的、與“神聖”、“強大”、“天使之王”等詞匯沒有半毛錢關係的樸素感……
    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無比地告訴潘震——他沒有看錯！
    轟！！！！
    潘震感覺自己的大腦，那顆由神體能量核心驅動、運算能力足以在一瞬間規劃星係航道的超級大腦，瞬間宕機了。
    邏輯模塊燒毀，情感模塊溢出，整個思維係統陷入了一片混亂的雪花白噪音之中。
    這……這是什麽情況？！
    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行為藝術嗎？！
    還是說，這顆看似落後的星球上，正流行著某種他這位活了數萬年的老神明都無法理解的……神秘祈福儀式？！
    用雞毛撣子……祈福？
    饒是以潘震的閱曆，也想象不出這其中的關聯。
    還沒等他那已經開始冒出縷縷青煙的大腦，從這第一重堪比宇宙大爆炸的視覺衝擊中勉強重啟。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又看到了另一幅讓他更加懷疑人生的……恐怖畫麵。
    在店鋪的另一側，牆角的位置。
    那個他同樣有印象的、脾氣火爆如烈焰，一言不合就敢拔劍跟死神卡爾叫板的神聖護衛，天使冷。
    此刻，竟然也穿著一身與天使彥同款的藍色製服，像一隻被抽掉了骨頭的鹹魚般，癱坐在地上。
    她的懷裏，沒有抱著她那柄從不離身的烈焰長劍。
    而是抱著一個……小小的，硬殼封麵的……本子？
    她的另一隻手裏，還握著一支筆？
    這位曾經英姿颯爽、眼神銳利如鷹的高階天使，此刻卻是雙目無神，麵容憔悴，嘴裏還在念念有詞，仿佛一個因為背不出課文而即將麵臨老師懲罰的小學生。
    那神情，充滿了絕望、麻木與對命運的屈服。
    潘震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調動神力，將自己的聽覺放大到了極限。
    他聽到了天使冷那如同夢囈般的背誦聲，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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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規第一條，禁止在店內隨地吐痰……違者罰款一百貢獻值，並負責打掃店鋪一周……”
    “店規第二條，禁止在店內大聲喧嘩、追逐打鬧……違者罰款一百貢獻值，並麵壁思過一小時……”
    “店規第三條，禁止對店主及店主的朋友不敬……違者……視情節嚴重程度，予以扣除全部貢獻值，乃至……直接抹殺……”
    轟隆隆！！！！
    如果說，看到天使彥拿著雞毛撣子當門神，隻是讓潘震的大腦宕機，陷入了邏輯混亂。
    那麽，聽到天使冷在這裏背誦“店規”，就如同在他的精神世界裏，直接引爆了一顆足以炸毀整個星係的反物質炸彈！
    他整個人，都傻了！徹底地，從內到外地，傻了！
    站在他身後的兩名烈陽大將——舞照和玄坤，也同樣是滿臉的呆滯與不敢置信！
    他們的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德諾三號行星，眼神裏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麽？”的終極哲學疑問。
    這……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堂堂高階護衛天使，天使文明的精銳戰士，在這裏……當服務員？還在背誦這種堪稱屈辱的員工守則？！
    “禁止隨地吐痰”？
    這是對一位活了上千年的神聖之軀該有的規定嗎？！
    還有那個“直接抹殺”……
    開什麽宇宙玩笑？！
    誰？誰敢說出“抹殺”高階天使這樣的話？！又是誰，給了他執行這種懲罰的底氣？！
    潘震的世界觀，在這一刻，開始出現了劇烈的、不可逆的、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的……崩塌。
    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從烈陽星出發，是不是哪個蟲洞的坐標輸入錯誤，讓他不小心闖入了某個未知邪神的幻境領域？
    還是說，自己其實在來的路上，就已經不知不覺地，中了涼冰那個碧池的……終極精神控製？
    對！一定是這樣！
    潘震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他狠狠地調動了體內的天道之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
    疼！
    深入骨髓的疼！
    神體的痛覺反饋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清晰！
    這一切，竟然，他媽的，都是真的！
    這個認知，比陷入幻境還要恐怖一萬倍！
    然而，潘震並不知道，真正的，那足以將他整個三觀都徹底打碎、碾成粉末、再用一種荒誕的方式重新聚合起來的……終極暴擊，還在後麵！
    他僵硬地，如同一個每一個關節都生了鏽的古老機器人一般，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緩緩地，將自己的脖子，轉向了店鋪的最深處。
    視線越過了當門神的天使彥，越過了背店規的天使冷，最終，聚焦在了那個角落。
    在那裏，有一個看起來亂糟糟的，堆滿了各種他看不懂的零件和儀器的……工作台。
    一個穿著同樣藍色工作服的、身姿曼妙、氣質絕塵的背影，正背對著他們，似乎，在專心致誌地，修理著什麽東西。
    那身影……
    那氣質……
    那股即使穿著最普通、最廉價的工服，也絲毫無法掩蓋的、源自於血脈與靈魂深處的、仿佛與生俱來的高貴與智慧……
    潘震，就算化成灰，就算墮入虛空，也認得！
    那……
    那是……
    天基王！鶴熙！！！
    那個和神聖凱莎一同開創了天使文明的輝煌時代，以“天基”為名，以智慧著稱於世，連他潘震都要以禮相待、不敢有絲毫怠慢的……宇宙最強大腦！
    她……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不是應該，在遙遠的天使星雲，坐鎮天宮，以她的無上智慧統禦萬千天使，維護已知宇宙的正義秩序嗎？！
    潘震的心髒，在這一刻，幾乎要停止了跳動！血液仿佛被凍結，思維徹底停滯！
    他顫抖著，不受控製地向前走了幾步，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想要靠近那傳說中的聖跡。
    他想看清楚，這位傳說中的天基王，這位全宇宙的智慧巔峰，到底，是在修理什麽，能讓她如此專注的……“終極神器”？
    是某個失落的上古文明遺物？
    還是某種蘊含著宇宙終極奧秘的概念性武器？
    然後……
    他走近了，也看清了。
    那是一台……灰白色的、充滿了廉價塑料質感的、看起來像是個兒童玩具一樣的小機器。
    機器的上方，還插著一張土黃色的卡帶。
    卡帶的標簽上，用一種非常古老的、名為“中文”的地球方塊文字，寫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魂鬥羅】。
    噗——！
    潘震隻覺得喉頭一甜，一股積攢了數萬年、早已化為神體能量的陳年老血，差一點就沒忍住，當場噴薄而出！
    他的眼前，猛地一黑。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無數的星辰在他眼前炸裂又重組。
    他整個人，都開始搖搖欲墜。
    “王！”
    舞照和玄坤見狀，大驚失色，總算從石化狀態中驚醒過來，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死死攙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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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震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徹底地，碎了。
    它不再是崩塌，而是直接湮滅了。
    碎成了，連大時鍾都無法掃描、無法分析、無法重新聚合的……基本粒子。
    他今天到底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了，凱莎最完美的繼承人、神聖左翼天使彥，在拿著雞毛撣子，當門神。
    他看到了，脾氣火爆的王級護衛天使冷，在抱著小本本，背誦小學生守則。
    他看到了，傳說中的天基王，天使文明的最高智慧，竟然，穿著一身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淘出來的廉價工服，在修理一台……地球上個世紀的……電子遊戲機？！
    這個世界……
    一定是瘋了！
    一定是！
    “店……店主……”
    潘震用一種充滿了顫抖與驚恐的、如同夢囈般的語氣，艱難地，從幾乎要罷工的喉嚨裏，擠出了這幾個字。
    他的目光，如同一個即將溺死的凡人，抓向了那唯一的、能夠給他答案的“救命稻草”——那個自始至終都穩坐釣魚台的青年，顧離。
    他需要一個解釋！
    一個能夠將他那已經徹底崩塌、粉碎、化為虛無的世界觀，給重新黏合起來的……解釋！
    無論這個解釋多麽離譜，多麽荒誕，他都需要！
    然而，顧離，隻是慢悠悠地，從那張熟悉的太師椅上，站起身來。
    他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邁著悠閑的步伐，走到了潘震的麵前。
    他先是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潘震身後那兩個神情緊張、肌肉緊繃、如臨大敵的烈陽護衛。
    然後又將目光移到潘震那張充滿了驚恐、不解、迷茫與崩潰的、已經完全失去了“王”的威嚴的臉上。
    最後，他才將目光，投向了那些正在各自“崗位”上，默默“工作”著的天使們。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充滿了欣慰與自豪的、仿佛在向尊貴客人展示自己手下優秀員工的……老板式微笑。
    然後，他用一種雲淡風輕到極致的、仿佛在說一件“今天天氣不錯”般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語氣，淡淡地開口說道
    “哦，你說她們啊。”
    “新來的員工，正在進行……崗前培訓。”
    崗……
    前……
    培……
    訓……？
    這六個字，輕飄飄的，卻如同一道創世級別的混沌神雷，不偏不倚，正正地，狠狠地，劈在了潘震的天靈蓋上！
    將他那剛剛才從廢墟中，勉強升起了一絲“或許這一切都是幻覺”的僥幸心理，給劈得……外焦裏嫩，魂飛魄散！
    他，徹底地放棄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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