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是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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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沒有一絲掙紮,就那麽靜靜的沒入水中……
宋卿下得車來,根本顧不上脫什麽衣服,直接一個魚躍跳進湖中。
霍曼妮停下車後才看到那個已經沒入水麵的頭頂,明白宋卿所為何事,立即撥打120急救電話。
湖水不冷,宋卿雖然將近兩年沒有遊泳,但在大學期間的練習還沒有白廢。兩臂急展以自遊泳姿態直直向著女子沉沒的方向遊去。
10米、5米、3米……
當他努力托住女子下顎,側身往回遊時,女子已經一動不動。
直到精疲力盡,遊到離岸邊還有5米後,他嚐試著腳往下立看看能不能站起。
還好,此地的水位已經不深,雖然僅能露出脖子以上,但終是有種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一步、兩步……左手劃動著水麵,右手拖著對方,滿身滴水的宋卿終於把女子拉到岸邊。
“我來!”霍曼妮已經來到近前,看到宋卿有些脫力,兩手按壓在女子胸口開始做心肺複蘇。
直到連續10幾次後,女子“嘔”的一聲,嘴中吐出不少汙濁之物。
“嘔……嘔……”隨之便是連續的嘔吐。
此時,遠處已經傳來了急救車急促的警報聲,同時還有詢聲還來的圍觀群眾。
一聲聲嘔吐聲過後,女子迷茫的看向麵前的霍曼妮,還有剛剛爬起的宋卿。
“為什麽救我?讓我去死……”女子掩麵哭泣起來。
“大姐,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要想開啊!”宋卿說道。
“過不去了,已經無法挽回了!”女子再次掙紮爬起,又要向著湖水衝去。
可宋卿再脫力也不是一介女子能抵抗,他一把抱住對方,死死拖住。
看到女子應該有四十多歲,宋卿大聲喊道:“你這麽輕生,就不想想家庭,不想想孩子了嗎?”
淚如雨下,女子呢喃道:“哈哈,家庭?孩子?……沒了,都沒有啦……”
不了解具體情況,宋卿也無法再行勸解,卻看到救護車已經到來,兩名穿白大褂的醫護快速走下車。
將女子拉到車上,霍曼妮將車鑰匙扔給宋卿,“我陪在車上,你開車跟上我們!”
10分鍾後,宋卿開車跟著救護車來到一家不大的醫院。
簡單檢查一番,霍曼妮攙扶著女子走出。
“大姐,沒事了,我們送你回家吧!”結算了醫院費用,霍曼妮同女子說道。
“家……回不回去又有什麽用!”一通搶救下來,女子雖然還是懵懵懂懂,但總算是清醒一些。
“要不先帶大姐吃點飯吧!”宋卿提議。
很快,三來到過醫院附近的一個小餐館。
看著有些茫然的女子,霍曼妮用粵語輕聲安撫。
或許是熟悉的鄉音起了作用,女子緊繃的神經鬆動了一些,眼神空洞。
霍曼妮趁機問:“阿姐,點稱呼你啊?屋企人係邊度?我叫醫生通知佢哋來接你啊?”
淚水無聲滑落,女子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姓王…王秀芬。冇用了,通知邊個啊?老公……死左咯……仔……俾差佬捉咗……屋企……散左架啦!”姓王…王秀芬。沒用了,通知誰啊?老公……死了……兒子……被警察抓了……家……散了!)
幾句話像冰雹砸下。霍曼妮心頭一緊,追問細節。
看著麵前的一碗麵條,王秀芬斷斷續續道出了一個普通打工家庭的悲劇:
她丈夫是莞城一家製衣廠的老師傅,技術好,做了快二十年,算個小管理。以前日子緊巴但安穩。這幾年不行了,訂單少,工資老拖欠。
老板開始時說“等大單”,後來直接跑路了!
“工友被欠了幾個月工資,瘋了一樣找他……”王秀芬捂著臉,“他是老師傅啊,工友信他才把積蓄投了廠裏那點‘內部股’……結果……廠沒了,錢沒了……大家把矛頭都指向他……天天罵,夜夜堵門……他頂唔順了受不了了),留下張紙條‘我對唔住大家’……從廠樓頂……跳了下去……”
王秀芬聲音嘶啞:“都說他是幫老板‘拖數’欠薪)的壞蛋!他有苦說不出啊!”
丈夫喪事草草了結,留下的除了傷痛,還有工友的恨意和鄰裏的指指點點。
他們的兒子小斌,職高剛畢業,看著父親慘死,看著母親被追債辱罵,對這個家和灰蒙蒙的莞城工廠徹底絕望。
“他說要快點揾大錢同阿媽還債找大錢給媽還債)……”王秀芬滿是悔恨,“結果跟了一幫壞人,學人去‘追數’追債)……前幾天,收唔到數收不到債)動手打了工友,打得重了……被差佬警察)當場捉了……現在東莞看守所!點解會咁樣…點解冇一條路行得通啊…?”為什麽這樣…為什麽沒一條路走得通啊…?)
家沒了,依靠沒了。絕望的王秀芬,走到了曾帶給她片刻寧靜的雲棲湖邊,選擇了結束。
宋卿聽著,表情冷峻。霍曼妮緊握王秀芬的手,眼中含淚。看著眼前瘦弱的身影,宋卿的目光似乎穿透牆壁,回到昨天那煙波浩渺、花海絢爛的雲棲湖。
“雲棲畫境”,“環湖綠道”……霍曼妮描繪的盛景猶在耳畔。可就在這精心打造的生態明珠旁,被它“環抱”著的,卻是王秀芬這樣家破人亡的血淚!
巨大的割裂感衝擊著宋卿。他想起關昊爺爺的“出淤泥而不染”,想起自己踏上這片土地時的想法——“莞城的發展在南粵來說還很畸形,找一條適合莞城的發展道路”。
此刻,“畸形”不再是模糊的概念。它化作了絕望的母親、跳樓的工人、走向歧路的青年!
產業轉型的陣痛,要讓百姓承受多少?光鮮gdp背後,是多少被碾碎的家庭?傳統產業在多重壓力下艱難求生甚至逃遁,留下的空間卻被高利貸、暴力討債這些黑色經濟填補?
像小斌這樣的青年,看不到在工廠當“老師傅”的出路和尊嚴,才會被“掙快錢”的邪路吸引。這是莞城產業方向的問題?是社會對技能人才的保障與尊重出了問題?
“唔使驚不用擔心),阿姐。”霍曼妮輕拍王秀芬的背,看向宋卿。宋卿壓下思緒,聲音沉穩有力:“王大姐,安心在這裏休息。剩下的事,我們試著來想辦法。”
沒有豪言壯語,但這句話讓王秀芬茫然死寂的眼神裏,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
一頓熱乎的麵條下肚,王秀芬狀態好轉一些。
兩人將他送回到一間殘破的出租屋,又塞到對方手中1000千塊錢。
王秀芬千恩萬謝後,兩人沉重走出。
“曼妮,幫我個忙。”宋卿語氣凝重,“第一,記下王大姐的住址、那家製衣廠名字、跑路老板名字,還有她兒子被關押的詳細信息,包括欠薪金額和追債情況,越細越好。第二,聯係莞城可靠的社工或民政,給他們一筆救助費,確保王大姐這幾天的生活和安置。”
霍曼妮點頭,“好!馬上去辦。”霍曼妮應道。她雖然口中說著不讓他過問政事,可眼前宋卿的神情、語言告訴自己,他認真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