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毫無人君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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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問一答,邏輯自洽。
    吳三桂再次陷入了無限的糾結當中。
    張勇拱手道:
    “提督大人說,當戰局膠著時,就看誰敢孤注一擲了,不知王爺可敢效昔日成祖皇帝靖難先例?”
    一旁的郭壯圖察言觀色,咳嗽兩聲。
    “張勇,你趕路辛苦了,走,咱哥倆喝一杯。”
    郭壯圖攬著張勇的肩膀離開了,倆人原本就有些故交,但更主要的目的是給吳三桂留出足夠的時間思慮。
    茲事體大,王爺肯定糾結。
    趙子龍渾身是膽,平西王渾身是糾結。
    然而,這一次,他猜錯了。
    吳三桂居然對這個瘋狂的計劃心動不已。
    紫禁城:來啊~平西王~
    這種誘惑誰受得了?
    ……
    吳三桂收斂心神:“諸位,怎麽看?”
    夏國相:“這個計劃風險大,收益大,但我還是那句話,四川綠營提督王進寶必須先納投名狀,砍下李國英的首級。否則,我們絕不派兵入川。”
    張國柱:“我倒是願意試試。”
    譚洪:“一旦入川,就進入人家的地盤了。我認為可以派一支偏師,投入主力太過冒險。”
    ……
    討論了半個時辰,無果。
    雖然部下們幾乎無人完全讚同,但吳三桂本人還是對這個“成祖爺成功過的方案”心動不已。
    他滿腦子都是關寧鐵騎兵臨城下,京城不戰而降,然後順治自掛東南枝、蔣青雲跳水自盡的畫麵。
    清成祖?
    啊,好像不大好聽。
    周太祖!
    好聽。
    他甚至自我安慰,即使無法奪取京城,奪取了四川,奪取了陝甘也是巨大的收獲,至少半壁江山到手了。
    許多的不利因素被他自動美化、自動屏蔽了。
    人,一旦被冒險主義上頭了就是這樣!
    實際上,冒險主義和投降主義的內核是高度一致的——不勞而獲,或者說,少勞多獲。
    能夠治愈冒險主義的唯一藥物是——時間。
    時間能讓人冷靜,時間能讓人理智。
    遺憾的是,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長沙軍情如火!
    無論自己去不去,大決戰都會發生!
    ……
    當天。
    即將出城7000吳軍騎兵突然收到命令:暫緩開拔,等待王命。
    這讓夏國相憂心忡忡。
    他深夜登門,試圖勸諫。
    “王爺,我反對川陝迂回奔襲的計劃。您知道的,我一直是堅持先取江西,後取江南的。如今劉玄初和馬寶擅自行動,為了大局,我們索性就專心準備長沙會戰。””
    吳三桂望著月色,許久憋出一句。
    “天賜良機,錯過了,我怕我後悔一輩子呀。”
    “王爺??”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聽我講,我是這樣想的,先派一支先鋒入川,如果一切正常,我就把手裏的騎兵全派進去,先殺了李國英,然後按計劃行事,能占地盤就多占地盤。如果能一舉靖難成功,天下百姓從此安享太平,我們也是大功一件嘛。”
    “王爺,不能賭啊。”
    “我想了想,劉玄初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帝王之爭,曆來如此,爭奪天下是一件充滿風險的事情,我們不能指望十拿九穩。”
    “王爺!!”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
    ……
    次日。
    張國柱率領的500名吳軍率先北上,向川南進發。
    3日後~
    郭壯圖率7000騎兵北上,一路緩行,和張國柱保持了斷斷續續的聯係。
    原本熙熙攘攘的昆明城變的空空蕩蕩,吳三桂集團從王府到各級官署全部北上,準備同時開啟兩場“孤注一擲”的戰爭。
    正月二十九。
    吳三桂離開昆明的那一天,恰逢天降大雨。
    他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模糊的城門樓子,心中默念:待我再次歸來,要麽是九五之尊,要麽是馬革裹屍。
    “王爺?”
    陳圓圓掀開車簾喊了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說明吳三桂還很生氣那曲《霓裳羽衣舞》。
    在過去的這一年裏。
    先是從昆明搬到長沙。
    然後,從長沙搬回昆明。
    如今,又從昆明搬去長沙。
    長路漫漫,苦不堪言。
    對於陳圓圓這種上了年齡的老嬌花來說,即使坐在馬車裏長途旅行也不是好差事,顛簸、嘈雜,讓人苦不堪言。
    ……
    當隊伍行進至柳州府,吳三桂下令稍做休整,同時派員進山聯絡永曆帝求封。
    隨著時間的推移,吳三桂腦袋裏的冒險主義逐步消退,保守主義再次上頭。
    女婿郭壯圖連續9天不曾傳來最新消息,入川順利否?那7000騎兵可是自己做軍閥的家底子。
    萬一,萬一,萬一那可怎麽辦啊?
    吳三桂很想找女婿夏國相前來商議,但又拉不下那張老臉。
    當初。
    義正言辭。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
    現在,簡直啪啪打臉。
    ……
    薩特曾經說過:
    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絕對不可以在忠誠的下屬麵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更加不可以在心愛的女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吳三桂不懂哲學,他反複思慮,躁動不安。
    柳州府衙。
    後堂。
    因路程顛簸而身材清減的陳圓圓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王爺?您怎麽了?”
    “我心裏煩的很。”
    “是前線不順利嗎?”
    “圓圓啊,你不懂,五個省、十八萬大軍如今都壓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壓力之大,非旁人所能理解。”
    “王爺,坐下吧。”
    吳三桂的光頭,開始接受來自身後的溫柔按壓。
    慢慢的,焦慮略有減少。
    “王爺您是站在正義的一方,老天爺一定會眷顧你的。”
    “是啊,如今天下能夠挑起反清複明重擔的隻有我一人,我就是大明,大明就是我。老天爺倘或沒有瞎眼,他都不敢讓我輸。”
    “王爺,誰的兵多?”
    “我方18萬,對麵有8萬。”
    “那我們贏定了啊。”
    “我還是放心不下。”
    “王爺在擔心什麽?”
    吳三桂心防大減,隨口就說出來了。
    “郭壯圖帶著我的老底子部隊去了四川。馬寶這個混賬擅自後撤尋求決戰,搞的我很被動。我本來是不想決戰的!我這個人天性謹慎,不喜歡賭博!”
    ……
    陳圓圓心裏一驚,表麵如常。
    “三郎,沒事的,我會永遠陪著你。”
    “圓圓~”
    “三郎~”
    倆人緊緊摟在一起。
    陳圓圓一邊配合著表演霸王別姬的神情,一邊對這個曾經仰慕過的男人產生了極大的鄙視。
    18萬對8萬!
    明明優勢在我,卻嚇的像狗一樣。
    這說明什麽?
    說明此獠軟塌塌的,並非英雄好漢,毫無人君之姿!
    ……
    半柱香後,吳三桂略感欣慰地走了。
    留下陳圓圓盯著房梁默默發呆。
    細細想來,她發現這個男人的性格缺陷太多~例如,毫無長期規劃,毫無長久決心,毫無澎湃自信。
    當初主要是看中他前途光明,人還年輕。
    現在他人也不年輕了,前途瞧著也不是很光明,這以後的日子可咋辦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