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銘以前在蟠龍穀被壓製的太狠。
    這一出穀，有錢有地位了，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不娶妻，隻換女朋友，且都是年輕貌美高學曆的大學生。
    秦銘享受著被這些女人捧著，仰望著的美好生活。
    好像揚眉吐氣了一樣。
    當時秦銘開著豪車，摟著秘書，從淩溪身邊經過。
    他自然不會注意到，這個吃力推三輪車，收紙殼垃圾的婦人，就是自己的前妻。
    亦是在蟠龍穀裏，他跪在蟠龍溪邊，捧著鮮豔的桃花，親口承諾會對她一生一世都好，親自求親娶來的前妻。
    淩溪當時日子過得苦，帶著才五六歲的淩月如，十分艱難。
    但再難，她也有自己的傲骨和自尊。
    她不會去找前夫幫忙。
    兩人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各奔東西，各歸自己的人生軌跡。
    說到這裏，淩月如便有些沉默下來。
    蘭拾年看氣氛逐漸有些沉重，便換了個話題。
    【主人，你不是說奶奶一直沒有生孩子嘛，那你是……】
    對呀。
    如果淩溪沒有過兒女，那淩溪是怎麽生出來的？
    淩月如嘴角勾勾，苦澀笑道：“我沒跟你提過嗎？我是被奶奶撿來的。
    奶奶告訴我，其實秦銘離開的那天晚上，她根本沒有醉酒。
    她早就看出秦銘心不在蟠龍穀裏了。
    她也不想過那種兩相折磨的日子。
    其實隻要秦銘開口，她會同意。
    但是秦銘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那天晚上，奶奶跟在秦銘等其它族人的身後。
    一直目送他們出穀，看著他們下山，逐漸走向有人煙的地方。
    奶奶看著離開族人臉上的興奮，緊張，她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月至中天的時候，潔白月光如雪般，將林中樹木染成銀色的時候。
    奶奶才返回穀中。
    奶奶在結界的邊緣草叢裏，看見了渾身凍得青紫的小嬰兒。
    那就是我了！
    奶奶說，我當時身上沒有任何可辯識身份之物。
    別說禦寒的衣服沒有，就連臍帶血都沒有處理幹淨。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女人，匆匆生下了我，拿牙齒咬斷臍帶，毫不留情，轉身就走了。
    幸虧奶奶來的及時。
    若是奶奶再遲些，我恐怕不是被凍死，就是被山裏的野獸咬死。
    由此也足以見得，我的生母心有多狠，對我有多麽厭惡。
    就連一張包裹嬰兒身體的破衣爛裳都不肯施舍呢。
    奶奶看見我，十分歡喜，覺得是冥冥中上天的恩賜。
    上天知道淩氏嫡係一支，需要有後人香火繼承。
    而她又實在厭惡了一直被催生造娃的日子。
    秦銘的背叛和離開，讓她對婚姻徹底失望。
    以後也不會再結婚了。
    奶奶索性將我抱回蟠龍穀，打算讓我入淩氏族譜。
    以後繼承淩氏嫡係一脈。”
    淩月如說著說著，眼神裏多出許多懷念的神情。
    當時村裏已經沒有多少青壯年了。
    隻留下一些病弱或是年邁的老人。
    他們沒有那個力氣出穀下山了。
    也不想在死前離開這個故土。
    唯一算的青壯大概隻有淩溪了吧。
    不過淩溪當時的年齡也有四十五歲了。
    淩溪給淩月如上族譜的時候，思慮再三。
    還是決定，將淩月如記為她的孫女，而不是她的女兒。
    如果淩溪被記成女兒的身份，那她的父親，就不得不是秦銘這個負心漢了。
    畢竟淩溪隻結過一次婚，隻娶過一個男人。
    不管她認不認，不管淩月如肯不肯。
    隻要淩月如的身份是淩氏之女，就得接受秦銘是她養父的這個事實。
    而淩月如是上天恩賜給她的寶貝。
    她不想被秦銘那種人沾染一丁點。
    因此她將淩月如記為自己的孫女。
    這樣淩月如便與秦銘沒有任何關係了。
    自從蟠 龍穀裏多了個孩子，村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
    所有未離開的老人，都自發成為了淩月如的爺爺或是奶奶。
    他們幫著淩溪照顧她，撫育她，也讓她五歲之前的童年，過得十分無憂無慮。
    隻是好景不長。
    那些老人相繼離去，村裏很快便隻剩下了淩月如和奶奶兩人相依為命。
    而淩月如五歲了。
    按照城裏的算法，這個年紀的淩月如該上幼兒園了。
    以後還要上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甚至是研究生。
    可是淩溪的文化知識本就不高，都沒有係統的上過學。
    這也不能怪淩溪。
    畢竟當年淩氏先祖是逃難來的。
    最初出發的時候，是有帶些家中書籍典藏的。
    但是逃難的路上，實在太難了。
    不是洪水，就是兵禍。
    拉書籍的牛車也與族人走散了。
    僅剩下的那些，不是被賣了，就是被族人當柴燒，拿去取暖了。
    等他們在蟠龍穀徹底定居的時候，身邊所剩的書籍，也隻有一些基礎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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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等。
    這僅有的幾十本書，還是那些愛知識的族人，拚死護下來的。
    而淩月如從小就表現出了酷愛學習的天份。
    族中所存的少量藏書，早已經被她記得滾瓜爛熟。
    她像一塊幹海綿一樣，拚命吸收著新的知識。
    可是當穀內所有知識都被她學完了之後，她就顯得有些無聊了。
    她很想去穀外看看。
    但又怕奶奶傷心難過，隻能忍著。
    可是小小的童兒，哪裏控製得住思想，在睡夢中都說了出來。
    淩溪其實也感覺到了。
    自從村裏隻有她和淩月如兩個活人。
    小月如就漸漸變得話少了起來，沉默很多。
    不再像先前那樣歡樂。
    淩溪知道，人畢竟是群居動物。
    她們祖孫倆，如果遠離人群，生活太久。
    恐怕會漸漸退化一些東西。
    那對淩月如來說，將是十分不利的。
    再三考慮，淩溪最終決定，帶著淩月如出穀，下山，到人煙多的地方生活。
    可是淩溪沒有正宗上過學，自然沒有學曆。
    她所會的也隻是在山裏生存的本事。
    找正經工作很難。
    加上她已經五十歲了，很多地方都不要她。
    而有些進廠的工作，又不能帶孩子。
    最後，淩溪隻能做起了撿破爛，收破爛的生意了。
    直到淩月如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
    淩溪支撐了許久的意誌終於消散，人也到了臨終關頭。
    淩溪自然也想落葉歸根了。
    死也要死在蟠龍村。
    這個她出生的地方。
    哪怕化作一縷幽魂，她也要繼續守護村子。
    淩月如出穀的時候才五歲，走著走著，還在淩溪背上睡著了。
    因此根本沒看清楚穀的路怎麽走？
    這回背著奶奶進穀，才知道，許多年外人一直找不到蟠龍穀的原因。
    原來是淩氏祖先中那位風水大師，在蟠龍穀入口處，布下了結界。
    隻有入了淩氏族譜或是身上從小就紋了淩氏族徽的人才能輕易穿過結界。
    若無這兩樣身份認證者，就會像進入了迷宮一樣。
    不停打轉，最後回到原入口處。
    兩人閑聊間。
    淩月如和蘭拾年，已經來到了一處狂風呼嘯的斷崖。
    斷崖深不見底。
    看起來十分嚇人。
    前方似乎已經沒路了。
    淩月如卻是扭頭笑道：“蘭拾年，如果我跳崖，你敢跟著跳嗎？”
    蘭拾年沒有任何猶豫的回複：“當然！拾年誓死追隨主人到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決不食言。”
    淩月如心裏舒坦了。
    她朝著蘭拾年伸手：“牽緊我，我帶你一起跳崖。”
    蘭拾年果斷將手伸了過去。
    寬大溫暖的年輕男人手掌，將嬌小細膩的女人手掌緊緊包裹住。
    淩月如嘴角掛起一抹調皮的笑。
    她朝著斷崖前方的空氣，縱身一躍。
    蘭拾年下意識就化作一株高大的雪蘭，將淩月如周身包裹，想成為她的肉墊。
    隻是下一秒。
    眼前的畫麵讓蘭拾年震驚。
    他們並未直墜而下，而是依舊在平地上。
    不過眼前的景象，卻是完全不同了。
    桃林芳菲，溪水淙淙，看起來就像是一幅世外桃源的美好畫卷。
    蘭拾年震驚的看向淩月如：“這，這裏就是主人所說的蟠龍穀嗎？
    原來那斷崖是障眼法？”
    淩月如放開蘭拾年的手，背著雙手走在前麵。
    她沿著溪水曲折前行。
    “斷崖對蟠龍穀中的原住民是障眼法，
    但對心存惡意的外來入侵者，卻是真的絕境。”
    若沒有族人帶領，冒然跳崖，隻會摔得粉身碎骨。
    這也是那位淩氏風水大師，布置精妙之處。
    蘭拾年聽得一愣一愣的。
    “主人，既然淩氏先祖中，有這樣的風水大師，怎麽這種本領，沒有傳下來呢？”
    當初的淩奶奶如果學會了風水術，就不會賺不到，就不會靠破爛為生了。
    那樣的話，主人的童年也不會過得那麽苦了。
    淩月如搖頭歎氣道：“那位懂風水的族老活著的時候，村裏人丁興旺。
    這種本領，都是傳男不傳女的。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學習風水的天賦。
    於是一代代下來，學到的真本事越來越少。
    然後又有一部分離開了穀裏，出去闖蕩了。
    漸漸的不就類似失傳了嘛。”
    蘭拾年並沒有問淩月如，他不是淩氏族人，也沒有紋淩氏族徽，卻依舊能進結界這樣的傻話。
    因為他根本不是獨立的人類，而是主人的契約寵物。
    他本就和主人是一體的。
    他對主人也沒有惡意。
    自然不會被結界排外。
    隻是經曆這麽多年風吹雨打，這結界依舊牢固。
    可以想象得出，當初那位淩家風水師的本領，有多強大了。
    淩月如往前走了大約一裏地的樣子。
    就看見了那片野生的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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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正是桃花開得爛漫的時候。
    微風一吹，便有陣陣桃花瓣從空中撒落。
    有些落到河裏，隨著溪水打轉。
    有些落到草叢裏，在青綠草尖的映襯下，更顯美感。
    有些落到淩月如的掌心。
    她將桃花瓣湊近鼻尖去聞。
    沁人心脾的味道。
    是熟悉的味道。
    她看著這片桃林，眼圈漸漸泛紅，眼裏也起了霧。
    多少年過去了，蟠龍穀裏的一切，都還是當初的模樣。
    溪水依舊緩緩流淌。
    透明的小蝦藏在石底。
    小魚兒自由自在的嬉戲。
    溪兩旁的水草常年無人清理，已經長得很長，糾結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草墊子了。
    淩月如一邊走一邊心生懷念。
    兩岸的桃林，每到四五月的時候，都開著繽紛異彩的花色。
    不但香氣怡人，而且色澤豔麗，讓人目不暇接。
    花開盡後，就會結出青色的小果。
    兒時，每到這時候，她天天都要來看的。
    總是數著指頭，流著口水。
    盼著日子，看著青色小果慢慢長成大的青桃。
    再一點點變白，變得尖頭粉粉。
    就可以摘下來吃了。
    一口咬下。
    又脆又甜。
    那時候蟠龍穀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就算有，也都牙口老得吃不動脆桃了。
    於是整片桃林和桃子，都成了她一個人的。
    每每吃飽了桃子，回家吃不下飯，
    就會被奶奶拿著一根打人根本不痛的小枝條，追得滿村跑。
    惹得雞飛狗跳，讓寂靜的村裏，難得的熱鬧起來。
    有那還能起得了床的老人，幫著淩月如逃啊藏啊，幫她打掩護呀。
    蟠龍村就那麽點大，奶奶怎麽可能抓不到她？
    隻不過是故意逗著她玩罷了。
    淩月如輕撫桃林裏的花瓣，眼淚終於滑落，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奶奶，今年的桃花又開了，還開得這麽好，肯定又會結出好多好多的桃子了。
    奶奶！
    我已經見過了外麵的繁華，也見過了外麵人心的醜陋。
    我現在反而想回蟠 龍穀了。
    奶奶，如果你還活著多好啊。
    我們就可以一起賞桃花，吃桃花粥，喝桃花酒了。
    奶奶，孫女不孝，離開這麽久，都沒來看您，您會怪我嗎？”
    蘭拾年被淩月如悲傷的情緒感染。
    他上前一步，輕輕將淩月如攬入懷裏，細聲安慰。
    “奶奶如果在天有靈，非但不會怪你，反而還會很開心的。
    因為主人你，終於擺脫了那些枷鎖，擁有了自由自在的人生。
    這正是奶奶想看到的。”
    微風頓起，將桃枝吹得晃動。
    有桃花瓣輕輕落到淩月如的頭上，肩上，臉上，還有手心裏。
    仿佛是奶奶在回應著蘭拾年的話。
    淩月如有些不好意思的退開，收斂情緒，擦淨眼淚。
    “你說的對，奶奶會為我高興的。走，我帶你去祭拜奶奶。”
    她在心裏和昭昭溝通：“乖寶，我想在這兒多住幾天，陪陪奶奶，你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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