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節製使樸誌不愧是一方諸侯，幾句話就將一幫商人嚇住了。
    眾人人臉色大變，他們單純考慮了所付出的物資是真金白銀，非常心痛。
    可是按照節製使大人的思路一想，讓毛文龍繼續留下來才是真正的危險！
    金萬成捏了捏玉扳指，沒有說話；趙世亨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樸元植放下茶杯，眼神閃爍。
    其他小一些的商人，也不敢在叫喚，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和尚入定一般不敢再說話。
    樸誌見狀，繼續施壓“我知道各位家底豐厚，一萬石糧食、一萬套棉衣對你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要是你們不肯出，毛文龍就會一直待在城外，到時候不僅女真人可能來犯，城裏的百姓也會因為害怕而恐慌，你們的生意照樣做不下去！
    “是拿出點物資把毛文龍送走，還是等著災禍上門，你們自己選！”
    大廳裏落針可聞，仿佛隻能聽到自己心髒怦怦跳動。
    金萬成最先鬆口。他深知綢緞生意離不開穩定的環境，要是義州出事，自己的損失更大“好吧，我可以出五百套棉衣的布料，但裁縫得官府找，我可不管縫製。”
    趙世亨見金萬成妥協，也隻能咬牙點頭“我出三千石糧米，但得官府給我寫個欠條，日後王庭得還我！”
    樸元植見兩人都答應了，也沒辦法再推諉“我雖沒有糧布，但可以出五百兩銀子，幫著官府雇傭裁縫、購買棉花。”
    樸誌見三人終於鬆口，心中鬆了一口氣，接著將目光望向其他商人。其他商人也紛紛認領捐助，終於湊夠了一萬之數。
    他立刻讓人擬好文書，讓眾人簽字畫押，隨後安排人去清點糧米、搬運布料，生怕他們反悔。
    兩天之後，義州北門外，一輛輛裝滿糧米的牛車、一捆捆布料被運到明軍大營前。
    毛文龍讓人清點過後，確認糧食足額有五千石、布料數量足夠做五千套棉衣，臉上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樸大人倒是說話算話，毛某在這裏謝過了！” 毛文龍對前來交割的樸誌說，“既然物資到了，我也絕不失言，明日一早就啟程去彌川堡，以後我們還要多親多近呀！”
    毛文龍知道這些物資看著不少，其實並不夠用，但也能極大改善難民隊伍的處境。
    他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一口答應把所有的難民都帶到彌川堡去。
    樸誌看著眼前的一車車糧米布料，心裏在滴血。
    雖然，他已經扣下了一半的糧食和布料，但依然心疼得不行！
    內心在呐喊該死的毛文龍！搶走我的物資！這些本來都應該是我的呀！真是喂了狗了！
    不過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強裝鎮定“毛總兵言而有信就好，希望您日後不要再為難義州！”
    “隻要百姓能活下去，我自然不會為難義州。” 毛文龍說完，轉身對身後的士兵和難民喊道，“大家聽著，今日有糧有布，明日我們就去彌川堡，休整一段時間，練好軍隊，就打回鎮江去！”
    難民們聽到這話，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一個個眼裏燃起了回鄉的希望。
    士兵們開始忙著分發糧食、搬運布料，大營裏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樸誌看著這一幕，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
    他知道，送走這個瘟神，這隻是暫時的平息，毛文龍到了彌川堡後，若後續補給跟不上，說不定還會來找義州的麻煩，想想都頭疼！
    他歎了口氣，調轉馬頭，緩緩走回義州城，隻希望這場風波能盡快過去，義州能平安無事。
    另一邊，他利用扣留下來的那些物資換成錢財，拉攏朝中大員，謀求一個更加安穩的地方為官，再也不願意和毛文龍一樣的滾刀肉打交道。
    而大營中的毛文龍，看著眼前的糧米布料，也深知這隻是權宜之計，要想讓軍民真正活下去，還得等朝廷的援軍和糧草，可朝廷的消息，至今杳無音信……
    毛文龍帶著數千軍隊和數萬難民浩浩蕩蕩向彌川堡進發。
    彌川堡，毛文龍並不陌生，他們奪取鎮江之前就一直在彌川堡附近活動。
    彌川堡是一座廢棄多年的土堡，城牆多處坍塌，堡內隻有幾十間破舊的土房，連像樣的門窗都沒有。
    寒風呼嘯著穿過破洞，卷起地上的積雪，打在百姓臉上生疼。
    毛文龍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一陣發酸，卻還是強打精神喊道“弟兄們，百姓們！咱們先把堡子修整一下，搭起帳篷，砍伐木料，打起木屋，生起火堆，先住下來。”
    “搭不起帳篷的，就找個背風的地方挖雪窩子，鑽進去先避一避寒，避免凍死人，隻要人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士兵們和百姓們立刻行動起來，有的用石塊修補城牆，有的砍伐附近的樹木搭建帳篷，有的則四處尋找幹燥的柴草生火，更多的是找背風的地方挖雪窩子。
    可困難遠比想象中更多 。柴草被大雪覆蓋，半天才能找到一小捆；水源被凍住，隻能用石頭砸開冰麵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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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州送來的糧米隻有五千石，聽上去不少，一石按100斤算，那就是50萬斤。
    可平均分到五萬人手中，每個人隻能平靜10來斤，又能吃幾天？
    為了能夠多堅持幾天，采取集中供應，每天每人隻有小半碗稀粥，吊著性命就行，根本不夠果腹。
    夜裏，毛文龍巡營時，看到一間破屋裏，一個婦人正把自己碗裏的稀粥分給兩個孩子，自己則啃著一塊凍得發硬的樹皮。
    孩子吃完粥，還是哭喊著餓，婦人隻能抱著孩子默默流淚。
    不遠處的另一間屋裏，幾個士兵正圍著篝火，搓著凍僵的手，他們的棉衣早已破爛不堪，露出裏麵的棉絮，有的士兵腳上連鞋子都沒有，隻能用破布裹著腳。
    “大帥！” 李光春走過來，聲音低沉，“那邊又有三個老人和兩個孩子凍死了，還有十幾個士兵發起了高燒，卻連草藥都找不到。”
    毛文龍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已滿是紅血絲。
    他走到篝火旁，拿起一塊凍硬的幹糧，用力咬了一口，幹澀的幹糧刮得喉嚨生疼，他塞了一口雪進去才勉強咽下去。
    “再派人去義州交涉，求他們再給些草藥治病！”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同時，讓弟兄們去附近的山林裏看看，能不能獵到些野獸，挖些草根、草籽什麽的，總能多撐幾天！”
    李光春點頭離去。
    毛文龍卻依舊站在篝火旁，望著堡外漆黑的夜空。
    寒風凜冽，他卻覺得心裏更冷。
    朝廷的援軍和糧草遲遲未到，從朝鮮逼迫而來的“接濟”畢竟杯水車薪。
    一整個冬天還很長，這可怎麽熬呀？！
    也不知道女真人會不會追來？這彌川堡裏的五萬軍民，究竟還能撐多久？
    他不知道答案，隻能握緊腰間的佩刀，在心裏默念一定要撐下去，為了這些跟著自己的百姓，也為了收複遼東的那一天。
    “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不會再接濟自己一些！”毛文龍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依靠自己的兒子毛承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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