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各自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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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七早上,天剛蒙蒙亮,張誠就開著去年新買的車碾著凍硬的村道出發了。後備箱裏放著疫苗箱和手術器械,欣欣縮在副駕打瞌睡。
    "王家莊三十頭牛要體檢,"張誠方向盤打得飛快,"河溝村的雞苗明天到貨,得提前打馬立克氏疫苗。"張誠一個急刹停在牛場門口,驚起一群麻雀。
    牛場老板老遠就招手:"張大夫!三號欄的母牛不吃食!"
    欣欣剛跳下車,靴子就踩在牛糞上。她麵不改色地抬腳,跟著父親鑽進牛棚。濕熱臊臭的空氣撲麵而來,張誠已經利落地套上直腸檢查手套,把手伸進牛的肛門。
    "你來。"他檢查完,突然把位置讓給女兒。
    欣欣咬牙把手伸進母牛肛門,小臂肌肉繃得發緊:"瘤胃蠕動音弱......"她突然摸到什麽,眼睛一亮,"第四個胃有異物!"
    張誠讚許地點頭。
    三號牛欄裏,母牛焦躁地甩著尾巴,鐵鏈在木欄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張誠從器械包取出金屬胃管,銅質接口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瘤胃積食並發胃炎。"欣欣跪在潮濕的稻草上,額頭抵著母牛溫熱的側腹。她耳朵緊貼牛腹,聽見胃囊裏沉悶的水音,"至少兩天沒反芻了。"
    張誠掰開牛嘴,手指沾滿黏稠的唾液:"舌苔黃厚,口臭酸腐。"他轉身從藥箱取出三樣東西——粗鹽、菜籽油、和用報紙包著的灰綠色粉末。
    "先導胃。"
    欣欣把胃管順著牛鼻緩緩插入,母牛痛苦地噴著鼻息。當金屬管頭抵達瘤胃時,一股酸臭的腐食氣味猛然湧出。她偏頭避開,手上穩穩握住導管。
    張誠將200克粗鹽混入溫水,順著胃管灌入。"鹽能刺激胃壁收縮。"他邊說邊按摩牛左腹,掌心下傳來咕嚕咕嚕的響動。母牛突然劇烈抽搐,腐食殘渣從胃管逆流而出,濺在欣欣的膠靴上。
    "好現象。"張誠眼睛發亮,又倒入兩斤溫熱的菜籽油,"油能潤滑腸道。"這時他展開那包灰綠色粉末,"這是老方子,蒲公英根粉混陳皮,專治胃熱。"
    母牛突然發出悠長的"哞"聲,開始反芻。欣欣摸到它左腹漸漸柔軟,瘤胃開始規律蠕動。
    "還沒完。"張誠取出針灸包,挑出三棱針在牛尾本穴位快速點刺,黑血珠立刻滲出來,"泄熱毒。"又在大胯穴紮下毫針,母牛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牛場主遞來熱毛巾時,欣欣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濕透了。她望著父親給牛注射維生素b1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見他給難產的母牛剖腹——那雙沾血的手,也是這樣穩如泰山。
    "明早灌服小米粥。"張誠收拾器械時叮囑,"記住,治牛如治人,通字當先。"
    張誠帶著欣欣趕到下一站,他們還沒下車,鴕鳥場老板火急火燎地跑來:"張大夫!我家鴕鳥踹爛圍欄了!"
    那隻非洲鴕鳥正昂著兩米高的身子在麥田裏狂奔,紅眼睛凶光畢露。欣欣還沒反應過來,鴕鳥已經衝她來了——
    "跑!"張誠一把推開女兒。
    欣欣的羽絨服在風中鼓成帆,鴕鳥的爪子刨起雪塊砸在她後背。她連滾帶爬翻過三道土埂,最後栽進結冰的灌溉渠才甩開那瘟神。
    遠處傳來父親的口哨聲——那是他們約好的平安信號。欣欣掙紮著爬起來,看見父親正給那隻瘟神打鎮靜劑。鴕鳥的長脖子軟軟垂下來,睫毛在陽光下像兩把小扇子。
    "下午還有五家。"張誠把女兒拉上車,遞來保溫杯。熱水入喉,她突然笑了:"爸,我比夕夕強吧?她隻管紮人,我可是從鴕鳥嘴下逃生的。"
    張誠笑著伸手摸摸閨女的頭。
    張家老屋的門軸"吱呀"一聲,驚飛了簷下打盹的麻雀。霜花在青磚地上碎成銀屑,夕夕將銅爐裏的艾絨點燃,青煙蛇一般攀上房梁,纏繞著藥櫃斑駁的朱漆。
    來找奶奶看病的人,已經自動在堂屋排起了隊。
    "丫頭,我這把老骨頭..."穿靛藍棉襖的趙婆婆第一個進門,夕夕托住她嶙峋的手腕。三指搭在寸關尺,能摸到脈象如風中蛛絲,時斷時續。
    "婆婆夜裏盜汗,寅時咳血?"夕夕指尖輕壓她掌心的少府穴,"心火太旺,腎水不濟。"轉身從陶罐舀出半匙黛青色藥粉,混著晨露調的蜂蜜搓成丸。藥丸落進粗瓷碗時,驚醒了蜷在藥櫃頂的狸花貓,它金瞳裏映著趙婆婆將信將疑的臉。
    "丫頭,我這膀子..."穿黑棉襖的老漢剛開口,他脫臼的右肩已經發出"哢"的輕響。夕夕的手指像遊魚般滑進他的肩關節縫,另一隻手抵住腋窩,突然一個旋推——
    "哎喲喂!"老漢的驚呼卡在半道,胳膊已經能掄圓了,"神了!比縣醫院那電鑽聲好聽多了!"
    穿紅棉襖的胖嬸卻直往後縮:"我等李大夫來..."她狐疑地打量著夕夕手腕上的卡通橡皮筋,"你這手細得跟蔥白似的..."
    裏屋簾子一挑,奶奶端著艾灸盒出來,銀發在晨光裏像團雪:"我孫女七歲認穴位,十二歲學摸骨。"她故意把最粗的艾條遞給夕夕,"來,給嬸子灸個天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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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嬸看見夕夕兩指捏起艾條,手腕懸空三寸對準她喉嚨下方的凹陷處。煙線筆直上升,竟半點不抖。
    "熱流走任脈,下膻中..."夕夕輕聲念著,指尖掠過胖嬸胸前穴位,突然按住她後背,"這兒是不是像壓著塊石頭?"
    "神了!"胖嬸瞪圓眼睛,"你咋知道我夜裏憋醒..."話沒說完,夕夕的銀針已經紮進她後心的至陽穴,針尾微微震顫如蜂鳥振翅。
    門外忽然炸開哭嚎。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被爸爸抱進來,左臂軟塌塌垂著,像截脫了榫的窗欞。"從房頂掉下來摔的..."當爹的話音未落,夕夕已咬住發繩將披肩的頭發一綰。
    "數三聲。"她沾滿藥香的手掌裹住孩子肘窩,另一隻手突然往肩井穴一托。孩子的鼻涕泡還掛在臉上,胳膊已然能舉過頭頂。孩子爸爸正要道謝,夕夕卻拈起根三棱針,閃電般刺破鐵蛋食指商陽穴,擠出的黑血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藍。
    "受到驚嚇,中了風邪。"她將艾絨撚成麥粒大,貼在孩子耳後的翳風穴,"午後熱退,煮些鉤藤水給他泡腳。"
    穿貂皮大衣的婦人擠開人群,腕間金鐲叮當:"李大夫給我瞧瞧這富貴包..."話音未落,夕夕的銀針已紮進她後頸的天柱穴。婦人尖叫卡在喉頭,夕夕拇指抵住她肩胛縫一推,筋結"咯噔"散開的聲響,驚得藥櫃最上層的紫銅拔罐晃了晃。
    "痰濕瘀阻。"夕夕取下浸透藥汁的竹罐,"每日申時揉按中脘穴,忌燕窩阿膠。"婦人摸著驟然鬆快的脖頸,金鐲子滑到肘間也渾然不覺。
    日頭爬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烙出菱花紋。奶奶始終在一旁搗藥,沉香木杵撞擊銅臼的節奏,與夕夕施針的韻律暗合。當最後一個拔罐歸位,夕夕忽然嗅到焦香——奶奶正用桑皮紙裹著薑片,在炭火上烤出琥珀色的藥油。
    "來。"老人蒼老的手指蘸了藥油,突然按在夕夕虎口的合穀穴。熱流竄上肩頸,夕夕才驚覺自己早已肌肉緊繃,"醫者先自醫。"
    羊圈,大年掄起鐵鍬鏟飼料,麥麩混著冰碴子簌簌落進石槽。
    "二姐一大早就跟爸走了,美名曰跟著爸爸實習,誰知道是不是想偷懶!"他故意把鐵鍬砸得咣當響,"說好輪班喂羊,這會兒準是在爸車上玩手機呢..."
    恬恬聞言頭也不抬:"你當誰都跟你似的?"
    北風突然卷來一聲綿長的哀鳴。角落裏,懷孕的母羊正用角抵著欄杆,後腿間垂下透明胞衣。大年手裏的飼料勺"當啷"掉地:"姐!它要生了!"
    恬恬甩開鐵楸衝過去,羊水已在地麵洇開冰花。她扯下棉手套,轉頭跑到工具室,帶上長款一次性手套,把手探進產道:"胎位不正,前蹄蜷著。"羊羔的鼻尖在宮縮中時隱時現,裹著血絲的黏液滴在幹草上,瞬間結霜。
    "去拿茶油!"恬恬的嗬氣在冷空氣裏凝成白霧。大年連忙跑開,抱回裝茶油的粗陶罐時,恬恬已把胳膊整個伸進產道。
    母羊的慘叫驚飛了棲在梁上的寒鴉。恬恬睫毛掛著冰晶,手腕突然一翻:"摸到膝蓋了..."她用沾滿血汙的手勾住羊羔前蹄,猛地向外一拽,"大年!扯!"
    兩隻凍紅的手同時握住黏滑的羊蹄。隨著母羊最後的嘶鳴,一團青紫色的生命跌落幹草堆。恬恬扯斷臍帶的速度比剪快遞還利索,大年抖開早備好的舊棉襖,把羊羔裹成繈褓。
    "拍背!"恬恬大喊。大年立馬照做,直到小羊發出細弱的"咩——"。母羊掙紮著舔舐幼崽,舌頭卷過的地方,胎衣像蛻下的蟬殼般碎裂。
    恬恬累坐在草料上,手機從兜裏滑出來,屏保還是昨天和夕夕她們拍的姐妹照。大年突然吸了吸鼻子:"大姐,你明天走了...誰還陪我喂羊..."
    "不是還有爸嗎?"恬恬把一次性手套摘了,抓起把幹草擦擦手,"記得每天給母羊補鈣。"
    中午時新生羊羔終於顫巍巍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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