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澤被她那句“我們還沒熟到可以直呼其名”堵得心口一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他看著蘇念卿，裏麵翻湧著複雜難辨的情緒，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蘇念卿卻不再看他，徑自端起麵前那杯已經失了溫度的茶，指尖觸碰到微涼的杯壁，那股涼意似乎也順著指尖，一點點滲入心底。
    “顧總，”她再次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我想，我父親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關於離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盡快同意。”
    顧承澤的喉結劇烈地滑動了一下，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駁，想要像剛才對蘇雲生那樣，用強硬的姿態宣告自己的不情願。
    可是，麵對蘇念卿這雙平靜無波，甚至帶著幾分厭倦的眼睛，他那些慣用的強勢和威逼，竟有些無從施展。
    他從未在蘇念卿麵前如此失態，如此狼狽。
    “為什麽？”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脆弱，“念念……蘇小姐，我們之間，真的就一點情分都沒有了嗎？”
    這是顧承澤第一次，用這樣近乎乞求的語氣同一個女人說話。
    他以為自己對蘇念卿，更多的是身體上的迷戀和習慣性的占有。
    他以為，隻要林婉清回來，蘇念卿便可以輕易被取代。
    可是，當蘇念卿真的要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抽離時，他才發現，心髒某個角落傳來的空洞和恐慌，是如此真實而強烈。
    那是一種，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正在被硬生生剝離的痛楚。
    蘇念卿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情分？
    她和顧承澤之間，有過情分嗎？
    或許有過吧。
    在她還天真地以為，隻要她足夠努力，足夠乖巧，就能捂熱這塊寒冰的時候。
    在她還傻傻地期待，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是獨屬於她的特別對待的時候。
    可後來呢？
    是無休止的等待，是深夜的孤枕難眠，是他身上沾染的屬於另一個女人的香水味，是他在床笫之間，情動時脫口而出林婉清的名字。
    那些曾經讓她心動的瞬間，如今想來，都成了紮在心口的刺，拔不掉，碰一下就痛徹心扉。
    蘇念卿緩緩放下茶杯，骨瓷與紅木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在寂靜的包廂裏顯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眼，迎上顧承澤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幾分自嘲的弧度。
    “情分？”她輕輕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顧總，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談得上情分這兩個字嗎？”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如果顧總指的是那些在床上翻滾的情分，那麽，或許有過。但如果指的是真心，那麽，抱歉，從來沒有。”
    “至少，我對你，已經沒有了。”
    顧承澤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蘇念卿這話說得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麵，像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刺入他最不願承認的軟肋。
    他一直以為，蘇念卿是愛他的。
    所以她才會那麽聽話，那麽乖巧，甚至為了他，收斂了自己所有的鋒芒和棱角。
    他習慣了她的順從，習慣了她的存在，卻從未想過，這份愛，也是有保質期的。
    當失望積攢夠了，當心徹底冷了，再濃烈的愛，也會消磨殆盡。
    顧承澤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蘇念卿這次，是真的鐵了心要離開他。
    不是賭氣，不是威脅，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決絕。
    “我和林婉清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顧承澤艱難地開口，試圖解釋。
    以往，他從不屑於解釋。
    他以為，蘇念卿會無條件地相信他，或者，至少會選擇隱忍。
    可現在，他慌了。
    蘇念卿聞言，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裏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
    “是嗎？”她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充滿了疲憊和嘲諷，“顧總，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以前，我或許會想知道，會追問，會歇斯底裏。”
    “但現在，”她搖了搖頭，眼神堅定而疏離，“我已經不在乎了。你和林婉清之間是什麽關係，你們將來會如何，都與我無關。”
    “顧承澤，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猜忌，不想再等待，不想再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係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上。”
    “所以，就算你現在告訴我，你和林婉清清清白白，或者你告訴我，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覺得，我還會信嗎？”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崩塌，就很難再重建。
    嗬，他親手將她的信任一點點消磨殆盡，如今又憑什麽奢望她會回頭？
    顧承澤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幹澀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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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和自持，在蘇念卿這番話麵前，潰不成軍。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握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
    原來，這就是失去的滋味。
    比他想象中，要苦澀得多，也疼痛得多。
    包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檀香的餘味依舊在空氣中繚繞，卻再也驅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良久，顧承澤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現在任何的解釋和挽留，都顯得蒼白無力。
    蘇念卿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再糾纏下去，隻會讓她更加厭惡。
    他那偏執的性子在告訴他，絕不能放手。
    但理智又在提醒他，此刻的蘇念卿，像一隻豎起了所有尖刺的刺蝟，任何強硬的靠近，都隻會兩敗俱傷。
    “好。”顧承澤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妥協，“我答應你。”
    蘇念卿猛地抬起頭，看向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她沒想到，顧承澤會這麽輕易就鬆口。
    畢竟，他剛才在父親麵前，還那般強硬地表示不會離婚。
    顧承澤看著她眼中的驚訝，心中苦澀更甚。
    他何嚐想答應？
    隻是，他更怕看到她眼中那種徹底的絕望和厭棄。
    “等這次的風波過去，”他艱難地繼續說道，“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後我們就去辦離婚手續。”
    “我會還你自由。”
    他說出“離婚”和“自由”這兩個詞的時候，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剜了一下，痛得他幾欲窒息。
    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是蘇念卿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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